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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安逸幻影(一)

沉重的腳步碾過鋪滿腐葉的地面,發出沙沙的聲響,在死寂的森林中顯得格外清晰,如同垂死巨獸的喘息。隊伍在低語之谷的余燼中艱難跋涉,每一步都牽扯著未愈的傷痛,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與腐朽的氣息。犀牛寬厚的脊背成了臨時的方舟,承載著傷勢最重的伙伴,它巨大的身軀微微搖晃,每一步落下都伴隨著壓抑的痛楚悶哼,覆蓋著厚皮和骨板的傷口雖已止血,但每一次肌肉的牽動都讓邊緣新生的粉嫩肉芽微微顫抖。三只大黃狗在前方十幾米處游弋,金色的身影在濃稠如墨的黑暗中時隱時現,它們的步伐不再矯健,大金的瘸腿讓它的姿態顯得笨拙而痛苦,二黃撕裂的耳朵隨著動作微微晃動,阿斑側腹的繃帶下滲出暗紅的痕跡。它們緊繃著神經,豎起的耳朵捕捉著森林深處最細微的異動,喉嚨里壓抑著低沉的嗚咽,那是傷痛與高度警惕交織的悲鳴。

空氣依舊沉滯冰寒,飽含著朽木、濕土和揮之不去的鐵銹腥氣。低語之谷深處,那被月光風暴暫時震懾的黑暗并未散去,它們如同蟄伏的巨獸,在隊伍后方和兩側的幽暗中無聲地翻滾、凝聚,充滿怨毒和貪婪的意念如同冰冷的蛛絲,絲絲縷縷地纏繞上來,試圖重新撩撥起恐懼的火焰。然而,經歷過那場近乎毀滅的洗禮,這支隊伍的精神如同淬火的鋼鐵,恐懼被強行壓制,只剩下一種近乎麻木的疲憊和破釜沉舟的執著。熊貓被甜甜緊緊抱在懷里,厚實的皮毛傳遞著溫暖和一絲奇異的安定感。它那只擁有“圣光爪墊”的前爪無意識地搭在甜甜的手臂上,微微散發著柔和的暖意,仿佛一個小小的、持續燃燒的火種,驅散著不斷侵襲的陰冷。

不知走了多久,時間在絕對的黑暗和持續的傷痛中失去了意義。就在疲憊幾乎要將最后一絲意志壓垮時,前方探路的大金突然發出一聲短促而警惕的低吠!

“汪!”

隊伍瞬間停下,所有人都繃緊了神經,武器(樹枝、斷棍)下意識地握緊,目光死死投向大金警戒的方向。連疲憊的犀牛也猛地頓住腳步,沉重的鼻息噴出大股白霧。

然而,預想中的襲擊并未降臨。

一種微妙的、難以言喻的變化悄然彌漫開來。前方那濃得化不開、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線的粘稠黑暗,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開始蕩漾起奇異的漣漪。空氣不再是單純的冰冷,而是帶上了一絲……濕潤?一絲極其微弱的、屬于活水的清新氣息,如同最纖細的銀線,穿透了腐朽的屏障,鉆入每個人的鼻腔。

緊接著,一種聲音出現了。

不再是低語之谷那令人發瘋的惡毒詛咒和瘋狂囈語,也不是森林深處那空洞的風嘯。那是……流水聲。

叮咚…叮咚…

細微、清脆、帶著一種跳躍的韻律,如同碎玉落入銀盤,又像精靈在幽谷中撥動琴弦。這聲音在絕對的死寂中顯得如此突兀,卻又如此動聽,瞬間洗滌了靈魂上沾染的污穢與疲憊。

前方的黑暗如同舞臺的幕布被緩緩拉開。并非變得明亮,而是那吞噬一切的墨色在退散,一種朦朧的、如同月暈般的柔和微光,不知從何處彌漫開來,勉強勾勒出環境的輪廓。他們發現自己正站在一片相對開闊的林間空地的邊緣。空地中央,一條不過一米寬的小溪正靜靜流淌。溪水在朦朧微光下呈現出奇異的、近乎透明的銀藍色,無數細碎的光點如同沉睡的星辰,在水流中載沉載浮,隨著水波蕩漾,發出那清脆悅耳的叮咚聲。溪水兩岸,不再是猙獰扭曲的巨木,而是生長著低矮的、散發著微弱熒光的奇異植物。那些植物的葉片如同最純凈的翡翠雕琢而成,脈絡間流淌著柔和的綠芒;枝頭點綴著米粒大小的、如同水晶鈴蘭般的花朵,散發出淡淡的、令人心神寧靜的甜香。空氣變得濕潤而清新,帶著草木和溪水的芬芳,徹底驅散了低語之谷的腐朽與血腥。

這突如其來的轉變,如同從地獄邊緣一步踏入了夢幻的仙境。反差之大,讓所有人都愣在原地,懷疑自己是否因為過度疲憊和傷痛而產生了幻覺。

“是…是真的嗎?”高個子女生喃喃自語,聲音干澀,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她身邊的馴鹿也停止了不安的踏步,低頭好奇地嗅著那些發光的草葉。

“水…是干凈的水!”那個手臂受傷的男生聲音嘶啞,眼中爆發出強烈的渴望。經歷了慘烈的戰斗和長時間的脫水,這條清澈、散發著微光的小溪,無異于沙漠中的甘泉。

緊繃的神經如同拉到極限的弓弦,在確認沒有危險后,瞬間松弛下來。巨大的疲憊感和劫后余生的虛脫感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席卷了每一個人。有人直接癱軟在地,大口喘息;有人踉蹌著撲向小溪,不顧一切地用手捧起那銀藍色的溪水,貪婪地啜飲;有人則靠在發光的植物旁,閉著眼,貪婪地呼吸著這久違的清新空氣,仿佛要將肺腑中積郁的污濁全部置換出去。

甜甜也感到一陣強烈的眩暈,長時間的精神高度緊張和體力透支讓她幾乎站立不穩。

她從犀牛背上滑下,腳步有些虛浮地走到溪邊。她沒有立刻喝水,而是先小心翼翼地蹲下身,用手指輕輕觸碰那銀藍色的溪水。指尖傳來冰涼而柔滑的觸感,沒有任何粘膩或不適。水中那些細碎的光點仿佛有生命般,隨著水流溫柔地纏繞上她的手指,帶來一種奇異的、微弱的暖流,瞬間撫平了指尖因緊握韁繩而留下的麻木和疼痛。

“安全…可以喝。”甜甜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是放松,也是后怕。她這才捧起一掬溪水,送入口中。冰涼的液體滑過干澀灼痛的喉嚨,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清甜和淡淡的草木芬芳,如同最純凈的生命之泉,瞬間滋潤了干涸的軀體,連靈魂都仿佛被洗滌了一遍。一股暖流從胃部升起,驅散了四肢百骸的冰冷和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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