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lǐng)證那天晚上，蘇谷黎在收拾書房時翻出一個鐵皮盒子。

“程昭嶼！“她舉著盒子沖進客廳，“這不是我當年裝糖紙的盒子嗎？怎么在你這兒？“

程昭嶼正坐在沙發(fā)上看論文，聞言推了推眼鏡：“物歸原主啊，結(jié)婚證都領(lǐng)了，贓物該上交了?！?

蘇谷黎盤腿坐在地毯上打開盒子，里面整整齊齊碼著的不是糖紙，而是一沓電影票根、游樂園門票和幾張泛黃的照片。最上面是張初中畢業(yè)照，她用紅筆在自己和程昭嶼頭上各畫了一個歪歪扭翹的愛心。

“等等，“她突然抬頭，“你談過多少次戀愛？“

程昭嶼的鋼筆在紙上劃出一道長線：“怎么突然問這個？“

“突然好奇?！疤K谷黎晃了晃手里的照片，“畢竟某人當年可是風云人物。“

“十二個?！俺陶褞Z突然說。

“什么？“

“一共十二個?！八紫聛砼c她平視，眼睛在暖黃燈光下像融化的琥珀，“從初三到研一，七年時間十二個，平均七個月一個，遠低于當代年輕人平均戀愛頻率?！?

蘇谷黎抓起抱枕砸他：“你還做數(shù)據(jù)分析？“

程昭嶼接住抱枕，突然笑了：“你知道她們有什么共同點嗎？“

“都眼瞎？“

“都像你。“

空氣突然安靜。雪花撲簌簌地撞在玻璃上，像無數(shù)細小的敲門聲。

“林墨笑起來右臉有梨渦，張依依生氣時會掰橡皮，談雪記筆記喜歡咬筆帽...“程昭嶼掰著手指數(shù)，“哦對了，大三那個學妹，每次考不好就躲起來哭，像極了高一那次你數(shù)學考89...“

蘇谷黎的指尖陷進抱枕里：“你...“

“我在證明一個定理?！俺陶褞Z拿起那張寫著“茍富貴，毋相忘“的紙條，“假設(shè)世界上存在一個蘇谷黎的替代品，那么當樣本量足夠大時...“

“程昭嶼！“蘇谷黎撲過去掐他脖子，“你拿姑娘們做數(shù)學實驗？“

他們滾在地毯上，笑聲震落了窗臺上的積雪。程昭嶼突然一個翻身把她壓在下面，鼻尖抵著她的鼻尖：

“實驗結(jié)論是，蘇谷黎函數(shù)在定義域內(nèi)不可替代?！八曇敉蝗卉浵聛?，“就像高斯說的，數(shù)學是科學的女王...“

“而我是你的女王？“蘇谷黎挑眉。

“不。“程昭嶼吻了吻她無名指上的鉆戒，“你是我的反例——推翻了我所有理性假設(shè)的，美麗的意外。“

程昭嶼摘下眼鏡，揉了揉鼻梁突然笑了，：“騙你的哪有那么多，就小學六年級不懂事談了一個，兩周就分了。初三和林墨那段你知道的。高中沒談，大學談過兩個，一個學期就分手了。“

“就這些？“蘇谷黎挑眉，“張依依呢？談雪呢？“

“張依依？“程昭嶼一臉茫然，“那不是你室友嗎？“

“她明明說你們...“

“假的”

蘇谷黎抓起抱枕砸過去：“那談雪呢？高一那個性格特別像我的？“

程昭嶼接住抱枕，嘴角勾起一抹笑：“你也覺得她像你？“

“回答問題！“

“沒談過。“程昭嶼把抱枕塞到腦后，仰頭看著天花板，“就是覺得...看著她鬧騰的樣子，能想起初一的你。“

蘇谷黎不說話了，低頭翻看那些票根。全是雙人份的，《美麗心靈》《模仿游戲》《萬物理論》...全是數(shù)學家的傳記電影。

“這些...“

“都是我一個人看的。“程昭嶼伸手把她拉到沙發(fā)上，“買兩張票是想著，萬一哪天在電影院碰到你呢。“

蘇谷黎的鼻子突然發(fā)酸。她想起大學時在朋友圈看到程昭嶼發(fā)的電影票根，還以為是和女朋友去的。

“傻子。“她靠在他肩上，“我要是永遠不勇敢呢？“

程昭嶼玩著她的發(fā)梢：“那我就繼續(xù)等啊。反正數(shù)學家最擅長的就是等待證明?！?

窗外，初春的夜風輕輕拂過紗簾。蘇谷黎想起高中畢業(yè)那年，她在法律志愿表上填的全是本地大學；程昭嶼則在數(shù)學系報名表上，把A大作為唯一選擇——那所學校就在她老家所在的城市。

原來他們一直在用各自的方式，沿著模糊的象限慢慢靠近，直到軌跡終于重合。

“對了，“程昭嶼突然想起什么，“你談過幾次戀愛？“

蘇谷黎眨眨眼：“你猜？“

“一次？“他緊張地盯著她，“就大學那個總給你朋友圈點贊的學長？“

“零次?！疤K谷黎笑著吻了吻他的下巴，“我的初戀現(xiàn)在是我丈夫。“

程昭嶼的眼睛亮了起來，像星星落在深潭里。他伸手關(guān)掉床頭燈，吻上他的愛人，在黑暗中小聲說：“記我賬上?！?

夜色漸濃，月光透過紗簾在地板上織出銀色的蕾絲。程昭嶼的指尖輕輕掠過蘇谷黎的眉骨，像數(shù)學家驗證定理般描摹著她熟悉的輪廓。

“這里，“他的指腹停在她右頰的小梨渦上，“是我十七歲沒能解開的微分方程?！?

蘇谷黎笑著偏頭咬住他作亂的手指，齒尖在關(guān)節(jié)處留下淺淺的牙印。程昭嶼眸色轉(zhuǎn)深，突然托住她的后腦勺傾身而下，卻在即將觸碰時停住，呼吸交錯成曖昧的網(wǎng)。

“法官大人，“他蹭著她的鼻尖低語，“拖延審判要負法律責任...“

回答他的是蘇谷黎突然的翻身壓制。她散落的發(fā)絲垂在他頸間，帶著沐浴露的橙花香氣?！皩δ懵?，那我愿意負全部責任?！八拇皆谡f話時若有似無擦過他的喉結(jié)，話語消失在相貼的唇間。這個吻像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起初帶著試探性的克制，漸漸變成確認彼此存在的儀式。當蘇谷黎的手指穿過他微卷的黑發(fā)時，程昭嶼突然抱起她走向臥室，踢到了地上的鐵皮盒子。

“等等——“蘇谷黎掙扎著要去撿。

“明天再說?！俺陶褞Z用腳勾上房門，金屬盒蓋合攏的輕響如同年少時教室的門鎖，終于將那些未完成的時光妥善封存。

次日，晨光給凌亂的被褥鍍上金邊時，蘇谷黎在枕頭下摸到一張對折的紙條。展開后是熟悉的字跡，寫著最新補充的「戀愛定理」：

【當蘇谷黎函數(shù)與程昭嶼函數(shù)相交時，定義域自動擴展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