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下學期班里一個叫談雪的女生開始和程昭嶼熟絡起來。

其實很早前蘇谷黎看到她就愣住了——談雪扎著高高的馬尾，笑起來眼睛彎成月牙，說話時總是不自覺地揮舞手臂，像只活潑的小麻雀。那神態，那語氣，活脫脫就是初中時的自己。

“程昭嶼！“談雪抱著新課本，毫不客氣地戳了戳正在打瞌睡的程昭嶼的后背，“我想問你借下上學期的物理筆記！“

程昭嶼迷迷糊糊地抬頭，在看到談雪的瞬間明顯怔了一下。他的目光不自覺地飄向身旁的蘇谷黎，又迅速收回。

“筆記在桌洞里，自己拿。“他打了個哈欠，聲音懶洋洋的。

談雪笑嘻嘻地湊過來翻找，發梢掃過程昭嶼的手臂。蘇谷黎默默往窗邊挪了挪，給他們騰出更多空間。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課本邊緣，那里因為長期翻閱已經起了毛邊。

“哇，你這筆記記得也太亂了吧！“談雪夸張地叫道，“這畫的什么啊？外星文？“

程昭嶼突然笑了：“看不懂就還我?！?

“誰說我看不懂了！“談雪不服氣地撇嘴，那表情生動極了，“喂，這道題你給我講講唄？“

蘇谷黎垂下眼睛，假裝專心預習。耳邊是程昭嶼和談雪的說笑聲，一個懶散中帶著調侃，一個清脆如銀鈴。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那樣笑過了?，F在的她安靜得像一潭死水，連程昭嶼故意戳她找茬時，她也只是淡淡地回一句“別鬧“，再無初中時那種張牙舞爪的反擊。

原來時間真的能改變一個人，悄無聲息，卻又翻天覆地。

課間操時間，蘇谷黎因為值日留在教室。透過窗戶，她看見程昭嶼和談雪排在隊伍末尾，不知說了什么，兩人笑得前仰后合。陽光灑在他們身上，勾勒出一幅青春洋溢的畫面。

“在看什么呢？這么入神?！?

一個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蘇谷黎嚇了一跳，轉頭看見生活委員張曉菲站在旁邊，順著她的目光望向窗外。

“哦~“張曉菲意味深長地拖長音調，“程昭嶼和談雪啊。聽說他們小學談過，是初戀啊?！?

蘇谷黎點點頭，沒說話。她拿起抹布繼續擦黑板，粉筆灰紛紛揚揚地落下，像一場小小的雪。

談談談，你怎么這么能談啊程昭嶼！

下午第一節是音樂課。音樂老師突發奇想，讓每個同學輪流唱一段自己喜歡的歌。輪到蘇谷黎時，她選了首簡單的流行歌《那個男孩》。唱完第一段，教室里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

“怎么樣？“她小聲問程昭嶼，這是她今天第一次主動和他說話。

程昭嶼轉過頭，眼神有些恍惚：“很好聽。“

“好聽給錢?！疤K谷黎脫口而出，說完自己都愣了一下——這是她初中時常開的玩笑。

程昭嶼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他嘴角微揚，輕聲說：“記我賬上。“

那一刻，蘇谷黎仿佛看見他眼底閃過一絲她熟悉的光芒，就像初三合唱比賽時，她在臺上領唱完，回頭看見臺下程昭嶼望著她的眼神——驚訝，欣賞，還有一絲她當時沒能讀懂的情緒。

但他沒有告訴她這些。他只是轉回去，繼續漫不經心地轉著筆，仿佛剛才的對話從未發生過。

第一次月考結束，蘇谷黎拿著數學試卷忐忑不安地戳了戳程昭嶼：“幫我看看做得怎么樣？“

程昭嶼掃了一眼她的答題卡，點點頭：“考得很好?！?

成績出來那天，蘇谷黎盯著試卷上鮮紅的“89“發呆。離及格線還差一分，這叫“考得很好“？

“你為什么騙我？“放學路上，她攔住程昭嶼，聲音有些發抖。

夕陽西下，程昭嶼的影子被拉得很長。他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我騙你說考得很好，其實是為了不影響你后面的發揮?！?

蘇谷黎怔住了。

程昭嶼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我看你考完數學臉色很差，要是告訴你真相，后面的物理化學你肯定崩得更厲害?！?

蘇谷黎的鼻子突然一酸。他說得對，如果當時知道數學考砸了，她后面的考試確實會一塌糊涂。而事實上，在程昭嶼的補習和“謊言“鼓勵下，她的物理化學都及格了。

“謝謝?！八÷曊f，低頭盯著自己的鞋尖。

程昭嶼突然笑了，雙手環胸，動作很輕，“蘇同學，跟我客氣什么?！坝肿隽艘粋€respect的造型耍帥。

遠處傳來談雪的呼喚聲：“程昭嶼！班主任找你！“

程昭嶼收回手，沖蘇谷黎笑了笑：“走了。“他轉身跑向教學樓，背影在夕陽中漸漸模糊。

蘇谷黎站在原地，初春的風還帶著涼意，卻吹不散她心頭那點溫熱。她知道，無論程昭嶼身邊有多少個像談雪這樣活潑可愛的女孩，無論他們之間隔著多少誤會和時光，有些東西還未改變。比如他的善良，比如他的熱心腸。這個認知讓她胸口發脹，既甜蜜又酸楚。就像她物理化學試卷上那個來之不易的及格分數，雖然不算高，但已經足夠照亮前方晦暗不明的路。向前走吧，小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