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的座位表像一場無聲的戰(zhàn)爭。班主任李老師推了推眼鏡，指著投影上的座位圖宣布：“男女分開坐，按身高排。“

教室里立刻騷動起來。男生們推搡著找兄弟搭檔，女生們?nèi)齼蓛蓽愒谝黄稹ＬK谷黎站在窗邊，看著同學們迅速結(jié)成對子，手指無意識地絞著校服下擺。后來的初中生活，她已經(jīng)習慣了獨來獨往，但此刻站在熱鬧的人群邊緣，胸口還是泛起一絲酸澀。

“蘇谷黎，“李老師環(huán)顧四周，“你和王濤坐第一排靠窗位置。“

王濤是班里出了名的悶葫蘆，整天戴著耳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蘇谷黎默默點頭，拎著書包走向那個被陽光直射的角落。經(jīng)過后排時，她余光瞥見程昭嶼正和幾個男生嬉笑打鬧，絲毫沒有注意到她的經(jīng)過。

一周后的大課間。

“喂，程昭嶼！“李老師突然提高音量，“年級主任反映你上節(jié)課照鏡子影響課堂紀律！從今天起，你調(diào)到第一排和蘇谷黎同桌！王濤做你的位置。在第一排還不老實就見家長了自戀小帥哥。”

教室瞬間安靜下來。蘇谷黎正往桌洞里塞書包的手猛地僵住，一支筆從指間滑落，在地上滾了幾圈，停在過道中央。

程昭嶼撇撇嘴，拎著書包晃悠過來，彎腰撿起那支筆，輕輕放在蘇谷黎桌上：“這么不想跟我坐啊？筆都嚇掉了。“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周圍同學聽見，立刻引起一陣哄笑。蘇谷黎的耳根燒了起來，低頭假裝整理書本，沒有接話。

程昭嶼大咧咧地坐下，把書包往桌洞里一塞，結(jié)果“嘩啦“一聲，一堆東西掉了出來——小鏡子、口香糖、幾顆水果糖，還有一本皺巴巴的漫畫書。他總是這樣，不干正事卻又能毫不費力的考的很好，這就是令人羨慕的天賦型選手。

“嘖。“他手忙腳亂地去撿，胳膊肘不小心撞到了蘇谷黎。

“對不起啊。“他隨口道歉，抬頭卻看見蘇谷黎已經(jīng)蹲下來幫他撿起了那幾顆糖。陽光透過窗戶照在她的側(cè)臉上，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三年過去，她似乎沒什么變化，又好像完全變了個人。

“給你。“蘇谷黎把糖放在他桌上，迅速收回手，像是怕被燙到一樣。

程昭嶼盯著那幾顆糖看了兩秒，突然抓起一顆草莓味的，推到蘇谷黎那邊：“請你吃。“

蘇谷黎愣了一下，搖搖頭：“不用了。“

“怕我下毒啊？“程昭嶼挑眉，直接剝開糖紙把糖塞進自己嘴里，“看，沒毒。“

蘇谷黎忍不住笑了一下，又立刻抿住嘴唇。這個微小的表情變化沒能逃過程昭嶼的眼睛，他像是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眼睛一亮：“蘇谷黎，你還會笑啊？“

“我又不是面癱。“蘇谷黎小聲嘀咕，低頭翻開物理書。

第一節(jié)課是數(shù)學。程昭嶼百無聊賴地轉(zhuǎn)著筆，時不時瞥一眼旁邊的蘇谷黎。她聽課的樣子特別認真，腰板挺得筆直，時不時在筆記本上記幾筆。陽光照在她的鏡片上，反射出小小的光斑。

程昭嶼突然想起初中時，她也是這樣認真記筆記，然后因為他翻頁太快跟他大吵一架。那時的蘇谷黎像只張牙舞爪的小貓，現(xiàn)在的她卻安靜得像一潭深水。

“喂，“他用筆帽輕輕戳了戳她的手臂，“這道題怎么做？“

蘇谷黎驚訝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懷疑他是不是認真的。程昭嶼擺出一副虛心求教的表情，把空白的練習冊往她那邊推了推。

蘇谷黎猶豫了一下，還是把筆記本往中間挪了挪：“這里要套用公式...“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點不確定，像是很久沒有跟人交流過解題思路了。程昭嶼湊近了些，聞到一股淡淡的洗衣粉香味，還夾雜著一絲醫(yī)院消毒水的氣息。

“懂了沒？“講完一遍，蘇谷黎抬頭看他。

程昭嶼其實根本沒在聽，光顧著看她說話時微微顫動的睫毛了。他胡亂點點頭：“懂了懂了，蘇老師教得真好。“

蘇谷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顯然不信，但還是把筆記本挪了回去。程昭嶼注意到她的筆記本邊角都磨得起毛了，但內(nèi)頁卻工整得像印刷品一樣。

下課鈴響，蘇谷黎立刻合上書，從書包里掏出一個小藥盒，倒出兩片白色藥片。

“又胃疼？“程昭嶼問。

蘇谷黎點點頭，就著水吞下藥片。程昭嶼想起昨天查到的公交車線路，和那家腫瘤醫(yī)院，胸口又泛起那種悶悶的疼。

“給。“他從兜里掏出一包三九胃泰，“這個也給你。“一顆薄荷糖。

蘇谷黎盯著那顆糖，沒有接。程昭嶼直接把糖放在她課本上：“放心，不是賄賂。就當...老同學重逢的見面禮？“

最后幾個字他說得很輕，帶著點試探的味道。蘇谷黎的指尖在課本邊緣摩挲了兩下，最終還是拿起了那顆糖，小聲說了句“謝謝“。

接下來的幾天，程昭嶼像是找到了新樂趣，每天變著花樣給蘇谷黎帶糖。今天是水果硬糖，明天是巧克力球，后天是進口的潤喉糖，理由是“聽你咳嗽了“。

蘇谷黎從一開始的拒絕到后來的無奈接受，再到偶爾會主動問他“今天帶糖了嗎“，程昭嶼把這視為重大進展。

周五下午的班會課上，李老師宣布要組建學習小組。程昭嶼立刻舉手：“老師，我和蘇谷黎一組！“

蘇谷黎猛地轉(zhuǎn)頭看他，眼鏡片后的眼睛瞪得圓圓的。程昭嶼沖她眨眨眼：“蘇大學霸，帶帶我唄？“

李老師點點頭記下名字，又問了句：“組名想好了嗎？“

程昭嶼不假思索：“就叫'糖果組'吧！“

全班哄堂大笑。蘇谷黎的臉紅得像顆熟透的蘋果，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了程昭嶼一腳。

“嗷！“程昭嶼夸張地慘叫一聲，“蘇谷黎你謀殺親...親同桌啊！“

他故意把“親“字拖得很長，引得同學們笑得更厲害了。蘇谷黎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卻在對上程昭嶼含笑的眼眸時，心跳漏了一拍——那眼神太熟悉了，和初一那年他在雪地里沖她笑時一模一樣。

放學后，蘇谷黎照例匆匆收拾書包準備離開。程昭嶼一把拉住她的書包帶：“等等！“

“干嘛？“蘇谷黎警惕地看著他。

程昭嶼從書包里掏出一個精致的鐵盒，里面裝滿了五顏六色的糖果：“給，周末份的。一天兩顆，剛好吃到周一。“

蘇谷黎愣住了：“你...你買這么多干什么？“

“因為，“程昭嶼把盒子塞進她手里，聲音突然變得很輕，“我想再看你笑一笑。像初一那樣。“

蘇谷黎的手指微微發(fā)抖。鐵盒上的花紋硌著她的掌心，微涼的金屬觸感卻讓她整只手都燙了起來。她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么，最終只是緊緊攥住了那個盒子，點了點頭。

走出校門時，蘇谷黎破天荒地沒有直接去公交站。她在校門口的梧桐樹下站了一會兒，回頭望向教學樓。三樓的某個窗口，程昭嶼正趴在走廊欄桿上看著她，見她回頭，立刻揮了揮手。

蘇谷黎猶豫了一下，也抬起手輕輕揮了揮。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地上，形成一個個小小的光斑，像極了程昭嶼給她的那些糖果，五顏六色，閃閃發(fā)亮。

她把手伸進口袋，摸了摸那個糖果盒，嘴角不自覺地上揚。認識的第四年，我的心臟仍然因你而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