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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醫理玄機

會稽東山,謝氏莊園。

在一處偏僻卻極為雅致的院落里,沒有高談闊論的玄音,也無絲竹管弦之樂,唯有濃郁的藥香終年不散。

這里是謝鐵的居所。

謝鐵,字鐵石,作為謝安的六弟,他在名士如云的謝家是個異類。他不喜清談,不慕功名,平生所好,唯“岐黃之術”四字而已。

此刻,他正與侄女謝道韞相對而坐。綠珠侍立在側,神情緊張。

“哼,又是朝堂那些煩心事把你折騰成這樣?”謝鐵捏著藥方,頭也不抬,語氣里滿是不耐。

“桓溫要遷都,阿尚要去洛陽……這些俗務,聽著就讓人心煩。”

近來,朝堂之上暗流洶涌。征西大將軍桓溫上表,請遷都洛陽,以顯光復舊都之功,朝中公卿噤若寒蟬。最終,朝廷以“先行經營河南之地,待根本穩固,再議遷都”為由駁回。轉而下詔,拜謝道韞的叔父豫州刺史謝尚都督司州諸軍事,鎮守洛陽。

此舉既是安撫,亦是制衡,謝家接下了這份榮耀,也意味著被推到了與桓溫暗中角力的風口浪尖。

“六叔父,事情有變。”謝道韞的聲音清冷,卻透著一股壓抑不住的焦慮。

“阿尚叔父,并非是不想去洛陽。而是……他去不了了。”

謝鐵這才抬起眼,見侄女臉色蒼白,眼神凝重,不似作偽,不由皺眉:“什么意思?”

“就在前些時日,阿尚叔父在壽陽病倒了,病勢洶洶。”

謝道韞一字一頓,她深知,這早已不是尋常的朝堂紛爭,而是立國以來,懸于建康頭頂的荊揚之爭!盤踞上游荊州的征西大將軍桓溫,對下游揚州的朝廷中樞覬覦久矣。

所謂“遷都洛陽”,不過是想將天子與整個江左僑姓士族,挪到他的虎口之下!而叔父謝尚坐鎮的豫州,正是揚州制衡荊州的最后一道屏障。他此刻倒下,國本動搖,謝氏一族,危在旦夕!

“朝議命他坐鎮舊都,本是安撫北望人心的關鍵一步。可如今……他這一病,時機太過湊巧。桓大將軍虎視眈眈,外間已是流言四起,說我謝家畏縮,不堪大任。”

她頓了頓,目光落回叔父手中的藥方上,聲音里帶上了一絲自嘲的苦澀。

“還請六叔先看看,我這方子,是否還能撐得住。”

謝鐵聽完,臉上滿是心疼。

“胡鬧!朝堂傾軋,自有家中長輩去周旋。你一個女郎,將這些事扛在肩上,是想把自己活活耗死嗎?”

謝道韞的眼神驟然銳利起來,清冷的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六叔父此言差矣!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謝家這艘大船若沉了,船上之人,無論男女,誰能幸免?”

一句話,說得謝鐵啞口無言。他隨即長嘆一聲,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你說得對……看來,是時候去把你那位不問世事的‘安石公’叔父,給‘請’出來了!”

言罷,他將這沉重的話題暫且放下,目光重新落回藥方:“此方,確是城中張大夫的手筆。其用藥思路,主在疏肝理氣,以平肝木之亢盛。對于尋常肝火旺盛之人,倒也算對癥。”

綠珠侍立在側,心卻揪緊了。鐵石公只道是國事煩憂,卻不知真正讓女郎氣血攻心的,是朗公子那番揭人傷疤的誅心之語。此事關乎主家顏面,女郎不言,她縱有千言萬語也只能爛在肚里,急得手心都滲出了汗。

謝道韞坐于他對面,面色平靜,只淡淡道:“但有人言,此方于我,乃是飲鴆止渴。”

“飲鴆止渴?”謝鐵聞言,雙目驟然一凝,仿佛聽到了什么驚世駭俗之言。他將藥方湊到燈下,再次逐字審視,口中喃喃自語:“柴胡為君,白芍為臣……不對,不對!”

他猛地站起身,在屋內踱步,一手持方,一手不斷在空中虛點,仿佛在與一個無形的對手辯論。

“道韞你自幼聰慧,思慮過人,心神之耗,遠超常人!此為心脾兩虛之根!肝木亢盛不過是其表象,是水不涵木,土不榮木所致!這張方子,只知伐肝,卻不知培土養元,是只見其標,未見其本!柴胡用量如此之重,強行疏散,只會愈發耗損你的中氣!初服或可暫緩,久則……”

謝鐵猛地停下腳步,眼中爆發出駭人的精光,他盯著那張藥方,一字一頓地道:“久則氣血兩虧,根本動搖!這不是治病,這是泄本逐末,是慢性毒藥!”

他得出的結論,竟與巫然之言,如出一轍,甚至更為深刻!

綠珠侍立一旁,早已聽得目瞪口呆,腦中一片空白。

她親眼見證了巫然的判斷,此刻又從謝家醫道最高的鐵石公口中得到印證,那份沖擊力無異于驚濤駭浪!

謝道韞一直靜靜地聽著。當叔父說出“慢性毒藥”四字時,她那藏在袖中的手,指節已然攥得發白。

她強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問道:“六叔父所見,與那人一般無二。只是,我更好奇,能一眼看破此中關節之人,當有何等醫道造詣?”

謝鐵將藥方拍在案上,斷然道:“此人,必是深諳‘治未病’之上工!其見識,已不在我之下,甚至……猶有過之!他叫什么名字?是哪位醫者?”

謝鐵激動的,不僅是那人高明的醫術,更是那份透過表象直擊病根的犀利洞察力。

謝道韞看著叔父那副求賢若渴的模樣,緩緩吐出了幾個字:

“他不是醫者,是我謝家新提拔的主書佐吏。”

“主書佐吏?”謝鐵一愣,隨即點頭,“文人通醫理,亦是常事。快,請他過來!”

謝道韞的目光變得幽深,她輕輕搖頭,聲音里帶著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異樣:“他亦非文人出身。”

她頓了頓,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

“他本是……謝家莊園的一個家奴。其名,巫然。”

“轟!”

“家奴”二字,如同一道驚雷,在謝鐵的腦海中炸響。

他整個人都僵住了,臉上激動的神情瞬間凝固。

一個家奴?

竟有如此通天的岐黃之術?能一眼看破連他都要反復推敲才能確定的醫理玄機?

這怎么可能!

“荒謬……”他下意識地喃喃自語,但旋即又否定了自己。道韞絕不會在這種事上與他開玩笑。

那么,真相只有一個。

那個叫巫然的家奴,是一個被埋沒在泥沙中的絕世瑰寶!

謝鐵胸膛劇烈起伏,眼中那份屬于醫者的狂熱與執著,瞬間壓倒了所有世俗的偏見。什么尊卑,什么門第,在真正的“道”面前,皆是浮云!

“他在何處?”謝鐵的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

“應在他自己的院中。”

“帶我去!”謝鐵一把抓起幾上的藥方,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沒有絲毫猶豫,“不!我親自去!此等人物,當以禮迎之!”

看著六叔父那迫不及待的背影,謝道韞緩緩站起身。

她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絲難以抑制的震撼與……一絲幾乎可以說是興奮的顫栗。

巫然!

你究竟,還藏著多少驚世駭俗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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