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臉被老翁那突如其來的氣勢所懾,下意識地又退了一步,腳跟踩進松軟的黃土里。
待他反應過來,臉上頓時涌起一陣惱羞成怒的潮紅,獰笑道:“哪里來的老不死,一把年紀還敢逞英雄?兄弟們,給我上!”
老翁身形倏動。
看似枯槁的身形竟格外迅捷,刀光一閃,最前面的兩個地痞慘叫一聲,手中的兵刃已然落地,手腕上多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還有誰想試試?”
老翁微微喘息著,胸腔劇烈起伏,一次發力似乎就已耗盡了他這副蒼老軀殼的大半氣力。
然而,深陷的眼窩中,目光卻依舊如鷹隼般銳利冰冷。
手中布滿缺口的舊長刀上,鮮血正順著血槽蜿蜒而下,一滴,一滴,砸在塵土里。
而先前挑菜的地痞卻極為奸詐,趁同伴吸引注意,早已貓著腰,借著一旁半人高的亂草堆悄然潛至側翼。
眼見老翁舊力剛去、新力未生,眼中兇光猛地從草叢中飛撲而出,手中短刀毒辣無比地直刺肋下!
“小心!”展大旗驚呼出聲,卻已來不及相救。
老翁勉力側身閃避,雖避開了要害,但短刀仍在肋間劃開一道血口,鮮血瞬間染紅了破舊的衣衫。
刀疤臉見狀大喜過望,狂笑道:“老東西不行了!他撐不住了!兄弟們,并肩子上,砍碎了他!”
一眾原本被震懾住的地痞見狀,膽氣頓時壯了起來。
臉上重新浮現出殘忍的獰笑,紛紛攥緊手中兵器,再次圍攏上前。
老翁深吸一口氣,強壓下體內翻涌的氣血與劇痛,眼中閃過一絲決然。
回頭對展大旗低聲道:“公子,待會我殺開一條路,你帶著姑娘先走!”
說罷,不等展大旗回應,老翁突然發出一聲震天怒吼,吼聲竟渾厚如虎嘯,全然不似出自垂暮之軀。
“殺!!”
單臂擎起那口卷刃的長刀,化作一道慘烈的血色流光,直撲面前密集的刀叢。
刀光過處,血花飛濺,慘叫聲迭起。
老翁竟以重傷之軀,憑借一股悍勇之氣,硬生生將密不透風的包圍撕開一道裂口。
“趁現在,走啊!”
展大旗眼眶欲裂,猛地一咬牙,不再猶豫,急忙將昏迷不醒的瑤琴抱起,奮力托上了馬背。
自己卻并未跟著上鞍,反而猛地轉過身來。
“老頭!你帶她走,小爺我來會會這幫孫子!”
老翁渾濁雙眼陡然圓睜,厲聲喝道:“糊涂!你留下唯有死路一條!”
展大旗向前胡亂揮出一刀,驚鸞刀在空中劃出一道毫無章法的弧線,卻意外逼退了最先沖上來的兩個地痞。
刀疤臉獰笑著逼近:“小兔崽子,倒是有幾分骨氣!可惜是找死!”
“老頭快走!我爹……我爹要是知道我在城里打架還自己跑了,他,他會揍死我的!!!”
展大旗聲音顫抖,昨日心法、刀訣在生死關頭早已忘得干干凈凈,只剩下一腔硬撐的血性。
老翁聞言,滿是血污和汗水的臉上,竟艱難地扯出一抹欣慰的笑意:“好小子!老頭子我知道了!”
言罷,猛地用肩撞開展大旗,枯瘦身軀竟爆發出驚人力量,反撲向面前兇狠的地痞。
刀疤臉見狀急呼:“大伙并肩子上,先剁了這老棺材瓤子!”
眾地痞眼中閃著兇狠的光,一擁而上,五六把鋼刀同時向老翁劈來。
老翁卻不閃不避,手中布滿缺口的戰刀劃出一道慘烈的弧線,竟是同歸于盡的打法!
“嗤啦”一聲令人牙酸的悶響,老翁的肩膀、后背被亂刀狠狠砍中,碎肉和破布飛濺一地。
蒼老的身體卻仿佛渾然不覺,戰刀徑直劈入當先一名地痞的胸膛!
“第一個!”老翁嘶聲怒吼,花白的胡須上濺滿鮮血。
展大旗被撞得踉蹌幾步,回頭正看見老翁以傷換命的一幕,瞳孔驟然收縮:“老頭!”
老翁嘶吼著,僅存的單臂死死握住刀柄,毫不猶豫地再次向前沖去。
斷臂處鮮血噴涌,將他半邊身子染成駭人的猩紅,每踏出一步,都在黃土上留下一個個血腳印。
他踉蹌著轉身,用后背硬接了一刀,深可見骨的傷口從肩胛直劃到腰際,卻反手一刀,又捅穿了偷襲者的腹部。
“第二個!”老翁的吼聲已經沙啞破碎,卻依然震人心魄。
“第三個,來!”
刀疤臉和剩余的地痞,竟被這慘烈無比的氣勢駭得連連后退,一時無人敢上前。
老翁以刀拄地,身子搖搖欲墜,卻兀自挺立不倒,如同一面千瘡百孔卻永不屈服的戰旗。
“公子帶著姑娘走,老頭我活不了了!”
展大旗雙目赤紅,淚水混雜著塵土模糊了視線,口里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吼,猛地轉身躍上馬背,伏低身子將瑤琴護在身下。
“老頭,我叫展大旗!你叫什么!!!”
“駕!”展大旗聲音力帶著哭腔,狠狠一抽馬鞭,駿馬嘶鳴著向前沖去。
刀疤臉見狀又驚又怒,厲聲喝道:“攔住他們!快牽馬來!快!”
腿腳輕快的幾個地痞聞聲后,轉身便向著街角的馬廄狂奔而去。
剩余地痞舉著鋼刀,壯著膽子想要上前了結老翁。
誰知垂死的老翁竟猛地抬起頭,雙目圓睜,單手顫顫巍巍拄著卷刃的鋼刀,從牙縫里迸出雷霆般的吼聲。
“展公子保重,老夫,歸家了!!!”
展大旗伏在馬背上,耳畔風聲呼嘯,卻清晰地聽到身后老翁傳來一聲怒吼。
地痞們氣急敗壞地上前,鋼刀向老翁瘋狂地砍去,刀刃入肉的悶響傳遍了整個集市。
刀疤臉暴跳如雷,一腳踹開老翁血肉模糊的尸身,眼中閃過狠厲兇光。
“牽馬來!快!絕不能放了那小子,還有彈琴的小賤人!”
方才離去尋馬的幾名地痞已氣喘吁吁地跑回,身后牽來了七八匹駿馬。
眾地痞紛紛唿哨著翻身上馬,揮舞著雪亮的鋼刀,呼喝叫囂著,如同群狼出籠,縱馬沖出小鎮,沿著大路急追而去。
集市上,圍觀的人群默然低著頭迅速散去,空氣中只余下無聲的壓抑。
人們心中或有悲憤,或有戚然,卻終是無一人出言,更無一人阻攔。
馬蹄帶起的塵土尚未消散。
老翁的尸身孤零零躺在血肉中,溫熱尚未散盡。
手臂死死壓著布滿豁口的戰刀,刀尖指向地痞離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