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是被廚房飄來的香味叫醒的。下樓時，沈硯禮正把最后一盤小籠包端上桌，蒸籠掀開的瞬間，熱氣裹著熟悉的醬香漫開來——是她高中時最愛吃的那家店的味道，皮薄餡足，湯汁里帶著點姜味，當年她總說“多一分則辣，少一分則腥”。

“張媽按老方子做的。”他解下圍裙，指尖沾著點面粉，“趁熱吃，涼了湯汁就凝了。”

蘇晚夾起一個，小心地咬開小口，滾燙的湯汁在舌尖散開，溫度剛好不燙嘴。她忽然想起高三那年的雪天，她早讀課遲到，桌肚里卻放著個保溫桶，里面的小籠包還冒著熱氣，包裝紙上印著那家店的地址——后來她才知道，那家店離學校有三站地，他天沒亮就騎車去買，回來時耳朵凍得通紅。

“今天去老宅拿些爸的書，”她擦了擦嘴角，“醫生說他術后可以看看書解悶。”

沈硯禮正往她碗里盛小米粥，聞言動作頓了頓：“我陪你去，老宅的書架高，你夠不著。”

他的語氣自然得像在說天氣，蘇晚卻想起高中時的圖書館，她總夠不到最高層的畫冊，每次轉身都能看到沈硯禮站在旁邊，手里拿著她要的書，說“剛好路過看到”。

去老宅的路上，車經過高中時的公交站。蘇晚忽然讓司機停下車：“我想下去走走。”

站臺的長椅還是老樣子，漆皮掉了大半，露出里面的木頭紋路。沈硯禮跟著她站在站臺下，晨光落在他肩上，像撒了層金粉。

“高三那年冬天，”蘇晚忽然開口，指尖劃過長椅上的刻痕，“有次下大雪，公交晚點了四十分鐘，你是不是一直站在這里等我？”

沈硯禮的耳尖紅了紅，目光落在遠處的梧桐樹上：“怕你一個人害怕。”

“怕我害怕，就能在雪地里站四十分鐘？”蘇晚轉頭看他，眼底的晨光碎成一片，“護工阿姨說，那天你去醫院看我爸，鞋上全是冰碴，襪子濕得能擰出水來。”

他沒說話，只是從口袋里掏出個東西遞給她——是枚褪色的公交紀念幣，上面刻著“2013”，是她十八歲生日那天發行的，當時她沒搶到，哭了整整一晚。

“在站臺撿到的。”他的聲音低得像嘆息，“覺得……你可能會喜歡。”

蘇晚捏著那枚紀念幣，忽然想起生日第二天，桌肚里多了個小盒子，里面就是這枚幣，當時她以為是同學送的，現在才知道，是他在公交站等了三天，從別人手里換來的。

老宅的門鎖有些生銹，沈硯禮掏出鑰匙時，蘇晚才發現鑰匙串上掛著個熟悉的掛件——是她高中時編的紅繩手鏈，上面串著顆碎掉的珍珠，當年被她不小心扯斷，隨手扔在了抽屜里。

“這個……”

“上次整理老宅找到的。”他打開門，灰塵在晨光里飛舞，“覺得扔了可惜，就串在鑰匙上了。”

蘇晚走進書房，看到書架上的書擺得整整齊齊，最上層的《唐詩宋詞選》露出個角——是她高中時的課本，里面夾著她畫的小雛菊，當時借給同學后就再也沒還回來。

“這些書……”

“上個月讓助理整理的，”沈硯禮踩著梯子拿下那本《唐詩宋詞選》，遞給她時，書頁間掉出片干枯的銀杏葉，“怕受潮，都曬過了。”

蘇晚翻開課本，在《無題》那頁看到行極淺的字跡，是沈硯禮的筆跡：“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旁邊還有個小小的箭頭，指向她當年在“絲”字旁邊畫的小蠶。

她忽然想起高二那年的語文課，老師讓賞析這句詩，她趴在桌上畫蠶，被老師點名批評，是他悄悄傳紙條給她：“蠶吐絲是為了結繭，就像有些人做事，總藏著心意。”

“沈硯禮，”她轉身時，撞進他懷里，帶著雪松味的氣息將她包裹，“你是不是……從那時候就喜歡我了？”

他的身體瞬間僵住，手懸在半空，不敢碰她，又舍不得放開：“我……”

“我知道了。”蘇晚踮起腳尖，在他下巴上輕輕印下一個吻，像羽毛落在心上，“我也是。”

沈硯禮猛地低頭看她，眼底的震驚像被陽光照亮的湖面，亮得驚人。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把她緊緊抱在懷里，力道大得像要將她揉進骨血里。

“蘇晚，”他的聲音帶著顫抖，埋在她頸窩，“我等這句話，等了八年。”

從高三那年在公交站的雪地里，到現在在老宅的晨光里，他等了整整八年。

離開老宅時，沈硯禮手里拎著裝滿書的箱子，蘇晚跟在他身邊。經過公交站時，她忽然停下腳步，指著長椅說：“我記得這里刻著字。”

沈硯禮彎腰擦去長椅上的灰塵，露出里面的刻痕——是兩個歪歪扭扭的字：“晚”“禮”，中間用箭頭連在一起，像顆笨拙的愛心。

“是你刻的吧？”蘇晚的聲音里帶著笑意。

他的耳尖紅透，拉著她往前走：“小時候不懂事刻的。”

“我喜歡。”蘇晚反握住他的手，指尖穿過他的指縫，緊緊扣住，“比任何情話都喜歡。”

車開回別墅時，沈硯禮忽然把方向盤打向另一個方向：“帶你去個地方。”

車停在一家面包店門口，招牌是熟悉的老字號logo。他下車時，手里拿著個紙袋，遞給她時，里面是剛出爐的可頌，還冒著熱氣。

“老板說，這是最后一天營業了。”他的眼底帶著點笑意，“以后想吃，我學。”

蘇晚咬著可頌，看著他認真的側臉，忽然覺得，那些藏在公交站晨光里的等待，那些刻在長椅上的心意，那些裹在小籠包里的溫暖，終于在這個秋天，長成了名為愛情的模樣。

而這份始于契約的婚姻，早已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彼此最想要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