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屏幕上跳動著“沈硯禮”三個字。接起時，他的聲音帶著清晨的微啞，像浸了露水的雪松：“醒了？我在樓下，帶了早餐?！?

下樓時，玄關的暖燈還亮著，沈硯禮正蹲在鞋柜旁換鞋，手里拎著個牛皮紙袋，上面印著醫院食堂的logo。“剛從醫院回來，”他起身時，發梢還沾著點濕氣，“護工說伯父早上想吃食堂的豆腐腦，順便給你帶了份?！?

豆腐腦盛在粗瓷碗里，上面撒著榨菜丁和香菜碎，卻沒放蝦皮——她從小就不愛吃蝦皮，這件事除了家人，只有高中時總替她挑蝦皮的沈硯禮記得。

“趁熱吃，”他把勺子往她手里塞，指尖的溫度燙得她心頭一顫，“涼了就腥了?！?

蘇晚舀了一勺，鹵汁的咸淡剛剛好，是她偏愛的少糖多醋口。她忽然想起高三那年的早讀課，他總在第一節課前把食堂的豆腐腦放在她桌肚，醋瓶被他偷偷擰松過，每次倒都能剛好倒出她要的量。

“昨天從老宅拿回來的書，”她咽下嘴里的豆腐腦，“我整理時看到那本《唐詩宋詞選》里夾著張便簽，是你寫的吧？”

沈硯禮正在剝雞蛋的手頓了頓，蛋殼碎在他掌心：“隨手寫的，你別在意。”

“‘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蘇晚看著他泛紅的耳尖，一字一句地念，“旁邊還畫了個小太陽，是說我嗎？”

他的喉結滾了滾，把剝好的雞蛋往她碗里推：“你記錯了，是……是批注?！?

“批注能把‘晴’字描三遍？”蘇晚忽然笑了，從書包里翻出那本課本，翻開《竹枝詞》那頁，果然看到“晴”字被紅筆描得格外深，旁邊還有個歪歪扭扭的小太陽，“高二那年我總在這頁折角，你是不是早就發現我喜歡這句詩了？”

沈硯禮沒說話，只是低頭喝著豆腐腦，耳根紅得快要滴血。蘇晚忽然想起那年的詩詞默寫，她把“晴”字寫成了“情”，被老師罰抄十遍，是他趁課間替她抄了九遍，說“同學間互相幫忙”。

上午整理書箱時，蘇晚在《數學公式大全》里翻到張泛黃的草稿紙，上面是沈硯禮的筆跡，寫滿了三角函數的解題步驟，角落卻畫著個小小的簡筆畫——一個扎著馬尾的女孩在做題，旁邊標著“第58次皺眉”。

她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這本數學書是高二借給他的，當時他說“參考一下”，還回來時夾著片銀杏葉，她當時只顧著抱怨他把書角折皺了，根本沒注意到里面的草稿紙。

“在看什么？”沈硯禮端著溫水走進來，看到她手里的草稿紙，腳步頓了頓，“是……是以前的演算紙，忘了拿出來?！?

“這個女孩，”蘇晚指著簡筆畫，指尖劃過女孩的馬尾，“是我吧？”

他的耳尖紅透，伸手想把草稿紙拿走，卻被她按住手腕。他的脈搏在她掌心跳得飛快，像高中時那次月考，他替她傳答案被老師抓到，心跳聲隔著半米遠都能聽到。

“高二下學期第三次月考，”蘇晚忽然開口，目光落在他慌亂的眼睫上，“我有道三角函數題做不出來，皺了58次眉，對不對？”

沈硯禮的手指猛地蜷縮起來，像被燙到一樣：“你……你怎么知道？”

“因為你傳答案給我的時候，”蘇晚的聲音輕得像嘆息，“紙條背面畫著個皺眉的小人，旁邊寫著‘別慌’。”

他忽然抬頭看她，眼底的震驚像被陽光照亮的湖面，亮得驚人。蘇晚忽然想起那天的考場，他被老師叫到辦公室訓話，回來時嘴角還帶著傷，卻笑著說“沒事，老師夸我誠實”。

“沈硯禮，”她把草稿紙疊好放進課本，“你是不是……連我每次皺眉都記得？”

他的喉結滾了滾，聲音低得像蚊子哼：“當時……怕你做不出來著急。”

“著急能記到58次？”蘇晚看著他認真的側臉，忽然踮起腳尖，在他臉頰上輕輕印下一個吻，“沈硯禮，你真好?！?

沈硯禮的身體瞬間僵住，像被施了定身咒。過了好一會兒，他才伸手抱住她，動作輕得像捧著易碎的瓷器，下巴抵在她發頂，帶著點顫抖的弧度：“蘇晚，我……”

“我知道。”蘇晚靠在他懷里，聽著他有力的心跳，“我都知道了?！?

中午去醫院送飯時，父親看到他們手牽手進來，忽然笑了：“早就該這樣了。”他指著沈硯禮手里的保溫桶，“這桶還是當年晚晚媽給你裝便當用的，你居然還留著？”

蘇晚這才發現，保溫桶的提手處纏著圈紅繩，是她高中時編的，當年送給他裝便當，說“這樣拎著不勒手”，后來他說“弄丟了”，原來一直留到現在。

“當年要不是你總借故給晚晚送便當，”父親忽然壓低聲音，對著沈硯禮擠眼睛，“我還發現不了你這小子的心思呢?！?

沈硯禮的耳尖紅得快要滴血，把保溫桶往桌上放時，不小心碰倒了父親的水杯。他手忙腳亂地去扶，卻被蘇晚按住手——他的指尖在發抖，像高中時第一次給她送便當，緊張得把湯灑了半盒。

“我來吧。”蘇晚拿起抹布擦著水漬，忽然想起高二那年的便當，每次打開都有她愛吃的糖醋排骨，排骨上的肉總被細心地剔下來，當時她以為是阿姨做的，現在才知道，是他趁午休在食堂后廚一點點剔的。

離開醫院時，夕陽正染紅天邊。沈硯禮牽著蘇晚的手走在梧桐道上，影子被拉得很長。蘇晚忽然停下腳步，指著他手腕上的紅繩保溫桶提手：“這個，你也留了十年？”

“扔了好幾次，”他的聲音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委屈，“總覺得……還有用?！?

蘇晚忽然笑了，反握住他的手，指尖穿過他的指縫：“以后別扔了，都留給我?！?

他低頭看她時，眼底的溫柔像化不開的春水，夕陽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陰影。蘇晚忽然覺得，那些藏在課本里的批注，那些寫在草稿紙上的心事，那些纏在保溫桶上的紅繩，終于在這個秋天，長成了最溫柔的模樣。

而這份始于契約的婚姻，早已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彼此生命里最溫暖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