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時，蘇晚在牛奶杯底發現了兩顆薄荷糖。透明糖紙在陽光下泛著微光，是她高中時最愛的那種，清涼里帶著點甜，現在早就斷貨了。

“張媽找遍了老商店才買到的。”沈硯禮低頭切著牛排，刀叉碰撞的聲音很輕，“說你以前總在早餐后吃這個。”

蘇晚捏著糖紙的指尖微微發燙。她想起高三那年的早自習，他總在她啃面包時，悄悄把薄荷糖放在課本上，包裝紙永遠是展平的，怕她嫌皺。有次她故意沒吃，第二天那兩顆糖就換成了新的，連位置都沒變。

“醫院那邊說，爸的手術時間定在下周三。”她剝開一顆糖放進嘴里，清涼感順著喉嚨漫下去，“護工說……你昨晚又去了？”

沈硯禮切牛排的動作頓了頓，血水在白瓷盤上暈開一小點：“剛好路過，順便看看。”

“順便”兩個字說得漫不經心，蘇晚卻想起護工凌晨發來的照片——他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筆記本電腦屏幕亮著，手里卻捏著她父親的病歷單，指腹在“過敏史”那欄反復摩挲。

“沈硯禮，”她忽然開口，薄荷糖的涼意讓聲音格外清亮，“你是不是……很早就認識我爸？”

他抬眼時，睫毛上沾了點陽光：“小時候住隔壁，常去你家蹭飯。”他頓了頓，嘴角勾起個淺淡的弧度，“伯父總說，我要是有你一半愛吃青菜就好了。”

蘇晚的心猛地一顫。她想起老相冊里有張泛黃的照片，三歲的她坐在學步車里，身后站著個怯生生的小男孩，手里攥著顆薄荷糖——那男孩的眉眼，和現在的沈硯禮幾乎重合。

“那張照片……”她的聲音有些發顫，“是不是在你那里？”

沈硯禮的耳尖瞬間紅透，刀叉“當”地落在盤里：“在書房的相冊里，你要是想看……”

“下午帶我去看看吧。”蘇晚打斷他，薄荷糖在舌尖化得只剩一點甜，“順便……去你公司拿手術方案。”

沈硯禮的公司在市中心最高的寫字樓里。總裁辦公室很大，落地窗外是鱗次櫛比的高樓，書桌上卻擺著個舊相框，里面是張素描——她高中時在圖書館睡覺的樣子，嘴角還沾著點面包屑。

“助理亂擺的。”他伸手想把相框扣過來，手腕卻被蘇晚按住了。

她的指尖碰到他手腕上的疤，比平時看得更清楚，邊緣帶著點粉色的新肉，像剛被觸碰過的傷口。“這是……為了幫我擋酒精燈燙的吧？”

沈硯禮的手指猛地蜷縮起來，像被燙到一樣：“你記錯了，是……”

“高三那年的化學課，”蘇晚看著他的眼睛，聲音很輕，“我打翻了酒精燈，火濺到校服上，是你撲過來按住的。當時你袖口冒著煙，卻還問我有沒有燒到。”

他喉結滾動了兩下，沒再否認，只是轉身拉開辦公桌最下面的抽屜。里面整整齊齊碼著十幾個鐵盒，最上面那個印著向日葵，是她高中時的鉛筆盒。

“這里面……”

“都是你的東西。”沈硯禮打開鐵盒，里面躺著支斷水的鋼筆——是她高二弄丟的那支，筆帽上刻著個歪歪扭扭的“晚”字，“當年在操場撿到的，修了好幾次都沒修好。”

蘇晚的指尖撫過鋼筆尖，忽然想起那天暴雨，她哭著說“再也寫不出好看的字了”，第二天桌肚里就多了支新鋼筆，筆握處纏著圈軟布，和這支筆的紋路一模一樣。

“這些年，你一直留著？”

“扔了好幾次，”他的聲音低得像嘆息，“又撿回來了。”

鐵盒底層壓著張作文紙，是她高中時參加比賽的手稿，最后一段有處修改的痕跡，墨跡比別的地方深——是他用相同的鋼筆補的，連筆鋒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匿名買下手稿的人，也是你吧？”

沈硯禮沒說話，只是從另一個鐵盒里拿出個鑰匙扣，是用藍色毛線織的自行車，歪歪扭扭的，車座還少了個角——是她高中手工課的作業，當時覺得丑，隨手扔進了垃圾桶。

“這個……”

“撿的。”他把鑰匙扣往她手里塞，指尖的溫度燙得驚人，“覺得……挺可愛的。”

蘇晚忽然笑了，把鑰匙扣掛在自己的包上：“確實挺可愛的。”

離開公司時，沈硯禮送她到樓下。晚風帶著點熱意，吹起她的裙擺，他下意識伸手按住，掌心的溫度透過布料滲進來，像高中時那次春游，她差點摔下石階，也是這只手牢牢抓住了她。

“下周三手術，我會早點過來。”他的聲音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緊張，“你要是害怕，就……”

“我不怕。”蘇晚抬頭看他，眼底的路燈碎成一片星子，“有你在，我不怕。”

沈硯禮的腳步猛地頓住，像被施了定身咒。晚風吹起他的襯衫下擺，露出腰間那道淺疤——是高二那年替她追搶包的小偷時，被碎玻璃劃的，當時他流了好多血，卻還笑著說“包沒臟”。

“沈硯禮，”蘇晚踮起腳尖，把剩下的那顆薄荷糖塞進他嘴里，“這個給你，謝謝你。”

清涼的甜味在兩人之間漫開，像藏了十余年的心意，終于在晚風里露出了甜。他看著她的眼睛，忽然伸手抱住了她，動作輕得像怕碰碎了什么，下巴抵在她發頂，帶著點顫抖的弧度。

“蘇晚，”他的聲音悶在她頸窩，“等伯父好了，我們……”

“我們什么？”

他沒再說下去，只是抱得更緊了些。遠處的霓虹在他眼底明明滅滅，像高中時那個藏在樹后的夜晚，他看著她的背影，手里捏著顆沒送出去的薄荷糖，直到糖紙被汗浸濕。

蘇晚靠在他懷里，聽著他有力的心跳，忽然覺得，那些被時光藏起來的溫柔，那些裹在薄荷糖里的甜，終于在這個夜晚，悄悄住進了彼此的心里。而這份始于契約的婚姻，早已在不知不覺中，長出了名為真心的藤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