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是被窗簾縫隙漏進來的陽光晃醒的。下樓時，沈硯禮正坐在餐桌旁看報紙，面前的黑咖啡冒著熱氣，旁邊擺著個白瓷盤，里面放著兩塊三明治，邊緣烤得微微焦黃——是她高中時最愛的火候，當時總嫌食堂的三明治要么烤糊了要么沒熟。

“醒了？”他抬眼時，目光在她發間停頓了半秒，“張媽烤的三明治，還熱著。”

蘇晚坐下時，指尖碰到餐盤邊緣，溫度剛好不燙嘴。她忽然想起高三那年的早自習，她總踩著鈴聲進教室，桌肚里永遠有個溫熱的三明治，包裝紙上印著學校門口那家面包店的logo——后來那家店關了，她還失落了好久，直到昨天在別墅的冰箱里看到同款面包，才知道沈硯禮讓人把配方買了下來。

“今天去醫院嗎？”沈硯禮翻過報紙的版面，聲音平淡，“我上午有空，可以陪你。”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蘇晚咬了口三明治，火腿和芝士的比例剛剛好，是她偏愛的少芝士多火腿，“你忙你的吧。”

他沒再堅持，只是把牛奶往她面前推了推：“司機在樓下等著，上去前記得把傘帶上，預報說下午有雨。”

蘇晚去醫院時，護工正拿著個畫夾從病房里出來，看到她就笑：“沈先生早上送來的，說讓您沒事的時候畫畫，解解悶。”

畫夾是深棕色的皮質，邊角有些磨損，卻是她高中時用了三年的那只。當年在運動會上弄丟后，她哭了整整一節體育課，后來在失物招領處找到時，鎖扣壞了，被人用細麻繩巧妙地纏了幾圈，勉強能扣上——現在那圈麻繩還在，只是換了新的，纏繞的手法和當年一模一樣。

“沈硯禮什么時候來的？”

“天沒亮就來了，”護工收拾著床頭柜，“還跟主治醫生聊了好久，連你爸晚上起夜幾次都問得清清楚楚，比我們做護工的還細心。”

蘇晚翻開畫夾，里面夾著幾張素描紙，最上面那張畫的是醫院的花園，月季開得正盛，角落里用鉛筆寫著行小字：等伯父好起來，帶他來這兒曬太陽。

她的指尖撫過字跡，忽然想起高二那年的寫生課，她在花園里畫月季，沈硯禮就坐在不遠處的長椅上，假裝看書，余光卻總落在她的畫紙上。當時她還覺得奇怪，現在才明白，他是在看她。

畫夾的夾層里掉出一張照片，是高中畢業照。蘇晚的位置在最左邊，沈硯禮站在最后一排的角落，目光卻越過人群，直直落在她身上。照片背面有行極淺的鋼筆字：第1095天。

從高一入學到畢業，剛好1095天。

蘇晚把照片夾回去時，發現夾層里還有半包薄荷糖，是她高中時最喜歡的牌子，現在已經停產了。她忽然想起高三那年的模擬考，她總緊張得手心冒汗，口袋里總會多出幾顆薄荷糖，包裝紙被捏得皺巴巴的——原來都是他放的。

下午果然下起了雨，蘇晚從醫院出來時，司機撐著傘在門口等她，手里還拿著個保溫桶：“沈總說您肯定沒吃午飯，讓您回去的路上墊墊。”

保溫桶里是小米粥，上面臥著個水波蛋，和早上的早餐一模一樣。蘇晚看著窗外的雨幕，忽然想起高二那年的雨天，她沒帶傘，站在教學樓門口發愁，身后忽然傳來自行車的鈴鐺聲，沈硯禮撐著那把印著向日葵的傘，停在她面前：“我載你吧。”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他的后背幾乎全濕了，卻把傘往她這邊傾斜了大半，校服的肩膀處暈開一片深色的水漬。

回到別墅時，沈硯禮正在書房打電話，聲音壓得很低，隱約能聽到“蘇家老宅”“再緩半年”之類的詞。蘇晚站在門口，忽然想起父親說的“老宅抵押款”，原來他根本沒打算真的收走老宅，只是用這種方式維護她的自尊。

他掛了電話回頭，看到她手里的畫夾，耳尖瞬間紅了：“隨便找的，你要是不喜歡……”

“我很喜歡。”蘇晚打斷他，把畫夾放在書桌上，“謝謝你，沈硯禮。”

他的喉結動了動，沒說話，只是從抽屜里拿出個小盒子，里面裝著個新的鎖扣，和畫夾的顏色很配：“昨天看到鎖扣壞了，就讓人配了個新的，你要是不介意……”

“你幫我裝上吧。”蘇晚看著他認真的側臉，忽然想看看他專注的樣子。

沈硯禮的動作很輕，像在對待什么稀世珍寶。他的指尖偶爾碰到畫夾的皮質表面，會下意識地頓一下，仿佛怕弄疼了它。蘇晚看著他低垂的眼睫，忽然發現他的睫毛很長，陽光下投下一小片陰影，像高中時他趴在課桌上睡覺，陽光落在他臉上的樣子。

“好了。”他把畫夾推給她，鎖扣扣上時發出清脆的響聲。

蘇晚拿起畫夾，忽然在他的手背上看到一道淺淺的疤痕，是被畫夾的金屬邊緣劃破的——當年她找到畫夾時，鎖扣上沾著點血跡，當時沒在意，現在想來，是他修鎖扣時不小心劃到的。

“你的手……”

“早沒事了。”他縮回手，放在桌下，像是怕她看到，“晚飯想吃什么？張媽說她會做你愛吃的糖醋排骨。”

蘇晚看著他微紅的耳根，忽然笑了：“好啊，不過要少放醋，多放糖。”

“知道了。”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像高中時她每次提要求，他都會這樣回答，然后默默記在心里，下次一定做到。

窗外的雨還在下，書房的燈光暖黃，照在兩人之間的畫夾上。蘇晚忽然覺得，有些心意就像這畫夾里的舊時光，就算蒙了歲月的塵，也會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露出溫柔的底色，讓人心頭一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