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文達腳步沒停，徑直穿過操場。書包帶被他緊緊攥著，勒在肩上。省賽名單帶來的短暫興奮感，像退潮一樣迅速消失，留下的是堅硬、硌人的沙礫。選拔賽那道中等偏下題目的陰影，沉甸甸地壓在心頭。他需要立刻行動起來。

放學鈴聲還在校園里回蕩，他已經坐在了圖書館靠窗的老位置。桌上攤開一本厚厚的《初等數論選講》，旁邊是嶄新的筆記本。他擰開鋼筆帽，筆尖懸在紙頁上方，卻遲遲沒有落下。從哪里開始？數論證明的嚴密邏輯，組合問題的千變萬化，像兩座橫亙在面前的高山。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翻開書頁，從最基礎的整除性質和同余定理開始梳理。每一個定義，每一條定理，他都要求自己不僅記住，更要理解其推導和聯系。筆尖在紙上劃出沙沙的聲響，專注填滿了小小的空間。

李文達出現在他對面時，小李文達正對著一個關于完全平方數性質的證明題皺眉。草稿紙上畫滿了凌亂的算式和符號，思路卻像走進了死胡同。他太過專注于題目本身，甚至沒注意到李文達的到來。

“卡住了？”李文達的聲音不高，打破了小李文達的沉浸。

小李文達猛地抬頭，看到是李文達，緊繃的神經才稍微放松。“嗯，”他指著題目，“用反證法，假設存在一個奇素數因子p，然后試圖推出矛盾……但推不下去。”

李文達掃了一眼題目和草稿紙上的思路，沒有直接給出解法，而是拉開椅子坐下，拿起小李文達的鉛筆，在草稿紙空白處畫了一個簡單的示意圖。“反證法思路沒錯，但你忽略了平方數所有素因子的指數必須是偶數這個核心性質。再想想，當你假設p整除n，且p是奇素數時，p^2是否也必須整除n？從這個角度去推矛盾。”他點出關鍵，把鉛筆輕輕推回小李文達面前。

小李文達盯著那個示意圖，眼睛亮了一下。“對！指數！我忘了指數必須都是偶數！”他立刻埋頭重新演算，筆走如飛。片刻后，一個簡潔的證明過程躍然紙上。他長舒一口氣，把草稿紙推到李文達面前，帶著求證的目光。

李文達仔細看了看，點點頭：“思路對了。證明題，核心在于抓住定義和定理的本質，然后邏輯鏈條要完整嚴密，不能有跳躍。”他頓了頓，看著小李文達，“省賽的證明題，難度和陷阱只會更多。基礎必須打牢，每一個環節都要經得起推敲。”

“我明白。”小李文達鄭重地點頭，把李文達指出的關鍵點快速記在筆記本的醒目位置，“基礎不牢，地動山搖。”他重復著李文達以前說過的話。

接下來的幾天，放學后的圖書館成了小李文達的固定戰場。他給自己制定了嚴苛的計劃表：周一、三、五主攻數論，從基礎定理到復雜證明題；周二、四、六鉆研組合數學，排列組合、圖論、抽屜原理、計數方法，逐一攻克。周日則用來綜合模擬訓練，限時完成一套模擬卷。時間被切割成精確的模塊，除了必要的吃飯睡覺和上課，幾乎全部填滿了數學符號和公式。

李文達時常過來，有時帶幾本新的習題集或競賽真題匯編，有時只是安靜地坐在對面看自己的書。他很少主動開口，只在看到小李文達長時間卡在一個地方，眉頭擰成疙瘩時，才會適時地點撥一兩句。他的指點往往精準地切中要害，不是直接給答案，而是引導小李文達自己發現那條被堵塞的思路通路。

“這道染色問題，”小李文達指著組合數學題集里一道關于地圖區域染色的難題，臉上寫滿困惑，“用四色定理肯定不行，那是針對平面圖的。題目限定只能用三種顏色，且相鄰區域不同色，要求證明無論怎么劃分區域，總有辦法染色成功。我嘗試構造反例，但好像總差一點。”

李文達放下手中的書，接過題目看了看。“思路方向是對的，嘗試構造反例是理解這類存在性證明的好方法。但你想復雜了。想想抽屜原理，或者更直接點，圖論里的最大度概念。每個區域看作一個點，相鄰區域連線。關鍵在于，找出所有區域中，與它相鄰區域數量最多的那個，它的相鄰區域數量不可能超過多少？如果不超過二，意味著什么？”他引導著，手指在題目條件上點了點。

小李文達盯著“相鄰區域”幾個字，腦中靈光一閃。“最大度！對！如果存在一個區域與三個以上區域相鄰，那才可能需要第四種顏色！但題目只要求三種顏色，而且是在任何劃分下都能成功，那就意味著，在這種劃分規則下，不可能出現一個區域與三個以上區域相鄰的情況？”他急切地看向李文達求證。

“沒錯。”李文達肯定了他的思路，“繼續，嚴格證明為什么不可能出現度大于等于三的頂點（區域）。”

小李文達興奮地抓起筆，順著這個思路飛快寫下去。這一次，推導異常順暢。當他寫下最后一個句號時，一種豁然開朗的暢快感涌遍全身。他不僅解開了這道題，更重要的是，他感覺自己抓住了組合數學中一種重要的證明思想——利用圖的結構性質來保證染色方案的存在性。他忍不住咧開嘴笑了，把解題過程遞給李文達，眼神里充滿了期待被肯定的光芒。

李文達仔細看完，嘴角也微微上揚了一下。“很好。抓住了核心。這種思路在組合優化里很常見。”他放下稿紙，看著小李文達明顯因為熬夜而帶點血絲卻格外明亮的眼睛，“感覺怎么樣？”

小李文達用力點點頭，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感覺……不一樣了。好像以前是拿著錘子到處找釘子，現在知道工具箱里有什么工具，大概知道該用哪個了。雖然還是很難，但不像剛開始那么……茫然了。”他握了握拳，感受著指關節因長時間握筆而微微的酸脹，這酸脹感此刻卻像一種勛章。“我知道省賽更難，但我覺得，我能拼一下。”

“拼一下？”李文達挑眉，語氣平淡卻帶著重量，“省賽里聚集的是全省的尖子，他們同樣在拼命。你要的，不只是拼一下。”

小李文達臉上的興奮稍稍收斂，眼神卻更加銳利和堅定。他迎上李文達的目光，沒有絲毫閃躲。“我明白。我要贏。”這三個字，他說得很慢，很清晰，仿佛用盡全身力氣在承諾。不是盲目的自信，而是這些天在題海中掙扎、突破后，從心底生出的、沉甸甸的底氣。

圖書館窗外，天色早已暗透。管理員開始輕聲提醒閉館時間。小李文達收拾好桌上堆積如山的草稿紙和書本，動作利落。難題帶來的短暫興奮已經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清晰的認知和更強烈的渴望。省賽的門檻很高，但他已經找到了向上攀爬的路徑，也嘗到了克服障礙后的甘甜。

他背起沉重的書包，和李文達一起走出圖書館。夜晚的涼風吹在臉上，讓他精神一振。他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加快了腳步，仿佛前面就是省賽的考場，每一步都不能懈怠。路燈將兩人的影子拉長又縮短。小李文達側頭看了一眼身邊沉默的李文達，然后收回目光，直視著前方燈光延伸的道路。

省賽，他來了。這一次，不只是憑著一腔熱血，更是帶著清晰的計劃和穩步提升的實力。他捏緊了書包帶，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還有時間，他還能變得更強。圖書館的燈光在身后熄滅，但他心中的那團火，才剛剛開始旺盛地燃燒。他需要立刻回家，還有一套模擬卷等著他計時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