蕓娘攥著沈硯辭的衣袖，她望著沈硯辭從容收拾藥箱的背影，喉結動了動，還是忍不住再次開口：“沈郎中，真的要去嗎？他們明擺著是設局……”

“不去，他們還會找別的由頭。”沈硯辭頭也不抬，將骨針、手術刀一一放進特制的木匣，“與其等他們上門攪得醫館不得安寧，不如主動去會會。”

他轉身時，見蕓娘眼眶微紅，忍不住放軟了語氣：“放心，我心里有數。那白青衣是筑基一重，晏幾道不過練氣九重，顧書言擅長推演卻不善打斗，翻不出什么大浪。”

蕓娘還是不安，手指無意識地絞著水綠色襦裙的裙擺。

那裙擺上的游魚繡紋，是她昨夜熬夜繡的，本想討個“年年有余”的好彩頭，沒成想今早就要跟著去兇險的亂葬崗。

“可……可他們人多啊。”

“咱們也不是孤身一人。”沈硯辭笑著拍了拍她的手背，讓她莫名安心，“你水系法術能隱匿氣息，關鍵時刻能幫我擋些暗箭，至于埋伏……”

他往牛棚的方向瞥了眼，老黃牛正趴在干草堆上，看似打盹，實則耳朵一直警惕地豎著：“老黃會看好家，也能感知我這邊的動靜，真有危險的話，它會趕來的。”

蕓娘這才稍稍松了口氣，不過還是忍不住叮囑：“那你一定要小心，若是打不過咱們就跑，別硬撐。”

“好，聽你的。”沈硯辭笑著應下，拎起藥箱走向牛棚。

老黃牛見沈硯辭過來，立馬支棱起耳朵，慢悠悠站起身，用腦袋蹭了蹭他的胳膊，牛眼亮晶晶的，像在問“要去哪”。

“我跟蕓娘去城西一趟。”沈硯辭揉了揉它的下巴，“家里就交給你了，別讓陌生人進來，尤其是穿玄色、青灰色衣服的，那些人不安好心。”

老黃牛“哞”了一聲，重重地點了點頭，蹄子在地上刨了刨，施施然的跟個人似的在立下保證。

它又轉頭看了眼蕓娘，尾巴輕輕甩了甩，好像在說“照顧好我家娃兒”。

蕓娘被它人性化的動作逗笑，心里的不安又散了些。

兩人剛走出巷口，沈硯辭就敏銳地察覺到三道視線監視著。

一道藏在酒旗后面，勁裝衣角露了半截，是鎮妖司的人。

一道躲在布莊的門簾后，青灰色道袍的袖口繡著摘星樓的樓徽。

還有一道隱在賣花的竹籃旁，月白儒衫的領口沾著點墨漬，想來是太學宮的眼線。

“這些人倒比蒼蠅還纏人。”沈硯辭低聲冷笑，腳步沒停，依舊從容往前走。

蕓娘順著他的目光掃過，見那些人影躲躲閃閃的模樣，忍不住皺眉：“要不要我用水霧把他們引開？總被盯著渾身不自在。”

“不必。”沈硯辭搖搖頭，“讓他們跟著，省得打草驚蛇。咱們越從容，他們越摸不透底細，待會兒動手時才會慌。”

他放緩腳步，故意跟蕓娘說起昨日桃花釀的滋味，語氣輕松得就好像像在逛集市，權當身后的眼線根本不存在。

蕓娘會意，也配合著說起后廚的雞湯，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身后的眼線聽見。

兩人并肩走在青石板上，晨光落在他們身上，月白青衫與水綠襦裙相映，倒像對踏青的尋常男女，半點看不出是要去赴險。

半個時辰后，城西亂葬崗的輪廓漸漸清晰。

這里離東水郡城有三里地，荒草叢生，矮矮的土堆雜亂無章地散布著，最高的那座土堆上插著根斷箭，箭桿上還纏著半張發黃的紙錢。

風一吹，紙錢嘩啦啦作響，混著腐土的腥氣和野草的澀味撲面而來，讓蕓娘忍不住皺緊了眉頭。

“這地方……”蕓娘的聲音發顫，下意識地往沈硯辭身邊靠了靠，“怎么這么陰森？”

她雖為鯉魚精，常年待在水里，對陰氣重的地方本就敏感，此刻只覺渾身發冷，貌似有無數雙眼睛藏在土堆后面正死死盯著他們。

沈硯辭抬手將她護在身后，望氣術悄然運轉。

眼底閃過淡金色的光暈，他能清晰地看到這片亂葬崗的上空纏繞著淡淡的灰氣。

那是太學宮推演術凝成的幻境靈氣，正有張無形的網在慢慢收緊。

土堆后面還藏著三道人影，分別是白青衣、晏幾道和顧書言，他們氣息斂得極深，若不是望氣術能看破虛妄，根本察覺不到。

“別怕，有我在。”沈硯辭的聲音很輕，帶著安定人心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輕輕拍了拍蕓娘的手背，目光掃過那些土堆：“你看那棵歪脖子柳樹，樹下的土是新翻的，埋著他們的法器。太學宮的幻塵珠，幻境的源頭就在那。”

蕓娘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果然見那棵枯槁的柳樹下，土色比周圍深些，還隱約能看到顆淡灰色的珠子在土里散著微光。

她剛想說話，突然覺得一陣寒意從腳底竄起，眼前的景象驟然變了。

原本灰蒙蒙的天空突然被白霧籠罩，那白霧來得極快，像從土堆里冒出來的活蛇，瞬間就將兩人裹了進去。

溫度驟降，風里傳來破碎的啜泣聲，猶如有無數孤魂在耳邊低語。

“啊！”蕓娘驚呼一聲，下意識地抓住沈硯辭的胳膊，“這……這是怎么了？”

白霧濃得如是漿糊，連近在咫尺的沈硯辭都只能看到個模糊的輪廓，周圍的土堆、柳樹全不見了，只剩無邊無際的白氣。

“別怕，是幻境。”沈硯辭穩穩扶住她的腰，靈力流轉在她眉心輕點。

一股溫熱的氣流順著眉心散開，蕓娘只覺眼前的白霧淡了些，耳邊的啜泣聲也弱了，心里的恐慌漸漸平復。

“幻境？”蕓娘還是有些發懵，“我們……什么時候進來的？”

她明明記得剛才還在看柳樹，怎么眨眼就被白霧裹住了？

“從我們踏入亂葬崗第一步就開始了。”沈硯辭的聲音透過白霧傳來，清晰而沉穩，“太學宮的推演術擅長制造真實幻境，能勾起人心里的恐懼，你仔細聽。”

他話語停頓了一下：“那啜泣聲是不是像你剛化形時，被漁夫用漁網困住的聲音？”

蕓娘渾身一震。

那聲音……真的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