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掌心里的麥芒
- 合租屋里的三雙手
- 烈日下的殘雪
- 1175字
- 2025-08-22 15:13:57
芒種這天,巷子里飄著新麥的清香。李建軍的玄孫媳婦在院子里曬麥子,竹匾里的麥粒金黃金黃,被陽光曬得發燙,孩子光著腳在匾邊跑,麥粒沾在腳心,像撒了把碎星星。
“慢點踩,別把麥芒弄到鞋里。”女人彎腰撿著麥粒,指尖被麥芒扎了下,微微發麻——就像她奶奶說的,“麥芒看著軟,扎人可疼,跟日子似的,甜里總帶點硌。”
老人坐在廊下編草帽,麥稈在他膝間翻飛,很快就冒出個尖尖的頂。這手藝是趙剛的后人教他的,說“芒種戴麥稈帽,能擋三分熱”。“你看這麥稈,”老人舉起草帽對著光,“得順著紋路編才結實,就像你太爺爺們,看著吵吵鬧鬧,實則心往一處擰。”
孩子舉著束麥穗跑過來,麥芒戳得她直縮脖子,卻非要給太爺爺戴在草帽上。“像不像王太爺爺餛飩店的幌子?”她仰著頭笑,麥芒掃過老人的臉頰,癢得他直躲。
“像,太像了。”老人想起王磊的餛飩店門口,總插著束麥穗當幌子,說“新麥下來了,餛飩里加把麥仁才香”。那時李建軍送快遞路過,總揪把麥穗搓著吃,趙剛巡邏看見,就會吼他“當心扎著嘴”,轉頭卻幫他把麥殼吹干凈。
張哥的曾孫推著輛舊自行車經過,車后座綁著袋新磨的面粉。“李大爺,給您送點新面,”年輕人擦著汗笑,“跟當年王師傅用的一個磨房磨的,蒸饅頭能香出三里地。”
老人接過面粉袋,指尖觸到粗糙的布面,像摸到了當年的時光。他記得王磊總把新面分給街坊,自己用陳面;記得李建軍幫王磊扛面粉,累得直喘還說“輕得很”;記得趙剛把面粉袋口縫得嚴嚴實實,說“別讓潮氣壞了糧”。
女人用新麥磨的面蒸了饅頭,暄騰騰的冒著熱氣。孩子搶著掰開一個,麥香混著酵母的甜在屋里散開。“太爺爺,你看這饅頭里有星星!”她指著饅頭皮上的小氣孔,陽光透過氣孔照進來,亮閃閃的像撒了把碎鉆。
老人咬了口饅頭,溫熱的面香在舌尖漫開。他仿佛看見三個年輕人圍在合租屋的小桌前,王磊的饅頭蒸裂了口,李建軍搶著說“我愛吃帶縫的”,趙剛的碗里堆著咸菜,卻把唯一的雞蛋埋進李建軍的饅頭里。
午后的陽光斜斜地照進院子,曬麥的竹匾反射著金光。孩子躺在麥堆旁打滾,麥粒粘在她的頭發上、衣服上,像穿了件金色的鎧甲。老人編著草帽,女人翻著麥堆,三個人的影子在地上疊在一起,被陽光拉得很長很長。
“其實啊,”老人咽下饅頭說,“最金貴的不是新麥,是這踏實氣。”
風吹過院子,帶著麥芒的輕響。這踏實氣里有麥稈的韌,有面粉的純,有三代人掌心的溫度,還有那些藏在歲月里的本分——李建軍送快遞不偷懶,王磊做餛飩不摻假,趙剛護街坊不含糊,他們把日子過得像這麥稈編的草帽,看著樸素,卻能遮風擋雨,護住最實在的暖。
傍晚收麥時,孩子把麥穗插在草帽上,舉著給老槐樹戴上。風一吹,麥穗輕輕搖晃,像樹在點頭微笑。老人望著樹影里的草帽笑了——那里,一定也有三雙手的影子,正忙著收麥、磨面、蒸饅頭,把新一年的希望,揉進面團里,藏進麥芒中,在每個需要踏實過日子的清晨,悄悄說聲:
“好好過,有我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