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掌心里的蟬鳴
- 合租屋里的三雙手
- 烈日下的殘雪
- 1173字
- 2025-08-20 07:04:15
立夏那天,巷子里的老槐樹開始撒下濃蔭。李建軍的玄孫媳婦帶著小孫女在樹下撿槐花,白花花的花瓣落了滿身,孩子的辮子上別著兩朵,笑起來像只停在枝頭的小蝴蝶。
“輕點搖,別把蟬蛹晃掉了。”女人抓住孩子的小手,指尖觸到樹皮上的裂痕——那是當年趙剛為了夠樹上的流浪貓,用警棍戳出的印子,如今里面住著幾只蝸牛,殼上的花紋像極了他制服上的紐扣。
老人搬著小馬扎坐在樹蔭里,手里搖著把舊蒲扇。扇面上畫著只簡筆畫的蟬,是王磊的后人畫的,墨跡已經發灰,卻仍能看出翅膀的紋路。“等蟬叫了,就該吃西瓜了。”老人扇著風說,“你李太爺爺總把最甜的瓤給你趙太爺爺,嘴上卻說‘我不愛吃甜的’,結果偷偷啃瓜皮。”
孩子突然指著樹干喊:“奶奶,有知了!”一只剛蛻殼的蟬正趴在樹皮上,嫩黃色的翅膀還沒展開,像片皺巴巴的葉子。女人輕輕把它捧起來,孩子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托著,蟬的腿在掌心蹭出癢癢的感覺。
“別碰它的翅膀,”老人說,“當年王太爺爺的餛飩店門口,總爬滿這東西。他說蟬要在地下待三年,才換來一個夏天的叫,跟咱過日子一樣,得熬。”
正說著,張哥的兒子騎著電動車經過,車筐里裝著剛買的西瓜。“李大爺,給您送塊嘗嘗!”年輕人把最大的一塊放在樹下,瓜皮上還帶著新鮮的泥土,“這瓜跟當年王師傅種的一個味,沙瓤的!”
老人摸著西瓜皮,冰涼的觸感里仿佛還留著當年的溫度。他想起李建軍總把西瓜泡在井里,趙剛會帶著搪瓷盆來分,王磊則在旁邊切餛飩餡,說“甜的咸的混著才夠味”。三個大男人蹲在槐樹下,瓜汁順著下巴流,蟬鳴吵得像要掀翻屋頂,卻沒人舍得挪地方。
女人把西瓜切開來,紅瓤里嵌著黑籽,像撒了把星星。孩子舉著瓜塊跑到餛飩店,要給曉宇的玄孫送過去。老人看著她的背影笑,蒲扇在手里搖得慢了——那孩子跑起來的樣子,像極了當年丫丫追著李建軍的快遞車跑,辮梢的槐花掉了一路。
蟬突然叫了起來,一聲接著一聲,像在喊著夏天的名字。老人的目光落在樹杈間,那里掛著個舊鳥窩,是趙剛當年幫鄰居搭的,如今住著幾只麻雀,正嘰嘰喳喳地啄食槐花瓣。樹下的石桌上,還留著王磊剁餡時磕出的小坑,里面積著雨水,倒映著天上的云。
“你聽,”老人對剛回來的孩子說,“知了在講我們的故事呢。”孩子歪著頭聽,蟬鳴里似乎真的藏著笑聲——是李建軍的吆喝,王磊的咳嗽,趙剛的嗓門,混著餛飩湯的咕嘟聲,在樹蔭里纏成一團,像永遠不會散開的線。
夕陽把槐樹的影子拉得很長,蟬鳴漸漸低了下去。女人收拾著瓜皮,孩子把那只蛻殼的蟬放回樹上,翅膀已經變得透明。老人站起身,蒲扇在手里輕輕拍著,像在給這熱鬧的夏天打拍子。
他知道,等明年槐花再開,蟬還會準時叫起來,樹下還會有分西瓜的人,餛飩店還會飄出熟悉的香味。那些關于三雙手的故事,就像這蟬鳴,每年夏天都會回來,落在槐花瓣上,藏在西瓜瓤里,浸在孩子的笑聲中,在時光里永遠鮮活,永遠清亮。
就像老人常說的:“日子會老,但熱乎氣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