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的風帶著草木的腥甜，吹進山區(qū)特教學校的院子。陳凱的拐杖在青石板上敲出篤篤的響，紅繩鋼筆別在胸前，被山太陽曬得溫熱，像塊貼身的暖玉。院子中央的老槐樹下，孩子們正圍著小宇團隊組裝的互動裝置，那是個縮小版的“時光樹”，樹干上纏著紅繩，繩頭系著支支鋼筆，風一吹，就像無數個小鈴鐺在唱。

“城里的‘時光樹’該長新葉了吧？”蘇曼給裝置通電，虛擬的年輪在老槐樹上慢慢鋪開，最中心的圈里，是安晴畫的太陽貼紙，經過信號傳輸，邊緣有些模糊，卻依然亮得扎眼。她身后的帆布包里裝著社區(qū)居民捐的繪本，每本扉頁都夾著片銀杏葉，是從圖書館門口的樹上摘的，葉脈里還藏著去年的陽光。

小宇蹲在地上調試鋼筆的AR功能，他的褲腳沾著泥，是剛才幫孩子們挖樹坑時蹭的。“山里的信號不太穩(wěn)，”他舉著支鋼筆朝孩子們晃了晃，筆身刻著簡化的山路圖案，“但‘觸摸色彩’功能沒問題——摸到紅色，筆尖會發(fā)燙；摸到藍色，會有點涼，像山泉水滴在手上。”

一個扎羊角辮的盲眼女孩怯怯地伸出手，指尖剛碰到鋼筆，突然“呀”了一聲縮回去。“是熱的！”她仰起臉笑，睫毛上還沾著晨露，“像奶奶灶膛里的火星子。”陳凱走過去，握著她的手重新放在筆上：“這是太陽的顏色，安晴姐姐以前最喜歡畫的。”

瞎子大爺坐在老槐樹下，教孩子們用語音鋼筆寫詩。“就說山里的風，說樹上的鳥，”他的手指在孩子們的手心打著節(jié)奏，“鋼筆會把你們的話變成光，在‘時光樹’上開花。”一個聾兒男孩舉著鋼筆，對著裝置喊出含混的“山”字，虛擬的年輪立刻炸開朵山茶花，花瓣上還沾著虛擬的露珠。

周彤在教室教孩子們唱《山丹丹開花》，鋼琴是用社區(qū)捐贈的舊琴改造的，琴鍵上貼滿了太陽貼紙。“配合AR場景，音符會變成會飛的蝴蝶，”她朝窗外的陳凱揮揮手，“剛才有個孩子彈錯了音，蝴蝶突然變成了小蜜蜂，逗得大家都笑了。”

陳凱望著教室里跳動的光影，紅繩鋼筆在掌心輕輕轉。他想起出發(fā)前，社區(qū)的李奶奶塞給他一沓面人，全是鋼筆的樣子，說要讓山里的孩子摸摸“會寫字的小神仙”。此刻，那些面人正被孩子們捧在手里，指尖在光滑的面團上反復摩挲，像在辨認時光的形狀。

蘇曼整理著孩子們的愿望卡，用紅繩鋼筆在上面打了個又一個結。“想讓‘時光樹’長出野果子”“愿鋼筆能錄下瀑布的聲音”“希望城里的哥哥姐姐常來”……她把卡片掛在老槐樹的枝椏上，風一吹，紅繩和孩子們的笑聲纏在一起，像首沒譜的山歌。

小宇的團隊做了個“兩地樹”裝置，能讓山區(qū)的“時光樹”和社區(qū)的“時光樹”實時相連。當他按下按鈕，老槐樹上突然降下社區(qū)的虛擬影像：李奶奶在面人攤前忙碌，瞎子大爺的AR眼鏡閃著綠光，活動室的材料箱上，安晴的太陽貼紙依然鮮艷。“看，”小宇指著影像里的銀杏樹，“城里的樹也在想你們呢。”

陳凱給孩子們講安晴的故事，說她如何用畫筆給鋼筆“穿衣服”，如何把紅繩系在筆上許愿。一個腿有殘疾的男孩突然舉起手，他的拐杖上纏著根撿來的紅繩：“我也給拐杖系了紅繩，”他小聲說，“這樣它就不會累了，像陳老師的一樣。”

陳凱的眼眶有些發(fā)熱，他摘下胸前的紅繩鋼筆，輕輕放在男孩的手心。“這支筆送給你，”他說，紅繩在兩人指間繞了個結，“它會記住山里的故事，等回到城里，就講給社區(qū)的‘時光樹’聽。”男孩的指尖在筆身的年輪圖案上反復劃過，突然抬頭笑：“它在長呢，我摸到新的圈了。”

傍晚的山霧漫進院子，給老槐樹鍍了層白。瞎子大爺熬了山里的野棗茶，茶碗上的熱氣在空氣中畫出小小的彩虹。“用鋼筆的AR功能‘看’了看山，”他抿了口茶，“真高啊，像無數支鋼筆插在天上，筆尖都頂著云。”

陳凱望著漸暗的天色，虛擬的年輪在暮色里泛著微光。他忽然發(fā)現，這支紅繩鋼筆的紅繩又磨細了些，卻比來時更亮，像吸飽了山里的陽光。筆身的年輪圖案旁，不知何時被孩子們刻了個小小的山字，歪歪扭扭的，卻像給時光的印章，又蓋了個新的郵戳。

離開的那天，孩子們往他們的包里塞了許多東西：野核桃、山茶花、用紅繩編的小掛件，還有片老槐樹的葉子，上面用鋼筆寫著“我們的樹會長大”。陳凱的紅繩鋼筆對著老槐樹輕輕劃，虛擬的年輪突然向外擴了一大圈，把所有孩子的笑臉都圈了進去。

車子駛出山道時，蘇曼回頭望，老槐樹下的“時光樹”裝置還亮著，紅繩在風里招搖，像無數只揮動的小手。她摸出包里的野棗茶，茶的澀混著甜在舌尖散開，像山風留下的吻。

陳凱的紅繩鋼筆放在車窗邊，陽光透過玻璃照在筆身上，年輪圖案在座位上投下圈環(huán)形的影子，一圈圈往外擴，像要把山里的故事，都纏進歸途的時光里。他知道，這棵山村里的“時光樹”會繼續(xù)生長，會纏著野棗的甜，山風的清，鋼筆的墨香，還有孩子們眼里不肯熄滅的光，一圈圈繞下去，直到和社區(qū)的那棵樹，在時光深處緊緊相擁。

而那支紅繩鋼筆，會帶著山的回聲，繼續(xù)在年輪里寫字，把每個被溫暖過的角落，都寫成春天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