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旨到寒香,餌已成局
- 寒宮冷妃不好惹
- 愛喝檸檬蘇打水
- 3983字
- 2025-08-20 14:01:28
朔風卷著鵝毛大雪,將整座蘭臺殿包裹在一片死寂的純白之中。
雪片如絮,簌簌砸在屋檐、石階與枯枝上,發出細碎而綿密的聲響,仿佛天地正以無聲之語,為一場風暴低吟序曲。
空氣冷得刺骨,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冰針,鼻腔里彌漫著雪水與朽木混合的寒氣。
尖利如刀的宣旨聲刺破了這份寧靜,在冰冷的空氣里回蕩不休,每個字都像一記重錘,砸在跪伏于地的宮人心上。
那聲音刮過耳膜,令人牙根發酸,連指尖都不由自主地蜷縮起來。
趙公公那張慣常堆笑的臉此刻肅穆得如同石雕,手中明黃的圣旨仿佛有千斤之重。
他指尖微顫,卻不肯低頭,只將目光死死釘在前方那片素白衣角上。
圣旨邊緣被風掀起一角,發出輕微的“啪嗒”聲,像是命運翻頁的預兆。
“……徹查甲胄案涉內廷供給,蘭臺殿為案發關聯地,著沈美人協查,欽此!”
語畢,四周愈發安靜,連雪落的聲音都清晰可聞——那是一種極輕的“簌簌”聲,落在肩頭、瓦片、枯草上,如同細鹽撒在凍土。
眾宮人頭埋得更低,身子抖如篩糠。
粗布衣裳貼在背上,冷汗浸透又結冰,寒意順著脊椎一路爬升。
協查?
這冷宮廢人,如何協查?
這分明是催命符!
在一片戰戰兢兢的死寂中,沈清辭動了。
她身姿單薄,卻穩如松柏,一步一步,從殿門陰影中走出。
木屐踏在積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悶響,每一步都像踩在眾人緊繃的心弦上。
她未著華服,一身素衣在雪地里幾乎融為一體,唯有那張臉,清冷絕塵,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寒風吹亂她鬢邊一縷碎發,拂過臉頰時,帶來一絲微癢的觸感,她卻連眼睫都未顫動。
雪花落在她的肩頭,竟遲遲不化,仿佛也被她周身的寒意所凝。
那雪片晶瑩剔透,邊緣微微卷曲,像某種無聲的見證,靜靜伏在她肩頭,遲遲不肯墜落。
她緩步上前,在趙公公微訝的目光中,伸出纖細卻穩定的雙手,接過了那道足以決定她生死的圣旨。
指尖觸到明黃綢面的瞬間,一股冷硬的質感傳來,那是皇家威儀的重量,也是她命運的轉折。
“請公公回稟陛下——”她的聲音清冽如冰泉,不卑不亢,“臣妾,定不負圣恩。”
話音剛落,仿佛一個等待已久的信號,遠處柴房的方向猛地傳來一聲凄厲至極的尖叫!
“啊——!”
這聲尖叫劃破天際,尖銳得幾乎撕裂耳膜,帶著血與恐懼的腥氣,讓在場所有人都心頭一顫,連呼吸都為之一滯。
緊接著,一道身影瘋了般從柴房里連滾帶爬地撲了出來。
是柳嬤嬤!
她發髻散亂,衣衫不整,一雙手上沾滿了淋漓的血污,指尖還在滴著暗紅的液體,落在雪地上,綻開一朵朵刺目的花。
她眼神渙散而驚恐,直勾勾地盯著沈清辭,不,是盯著她手中的圣旨,仿佛那不是圣旨,而是索命的符咒。
“我沒有!我沒有燒賬本!”柳嬤嬤嘶聲力竭地哭喊,聲音沙啞得如同破鑼,每一聲都像是從撕裂的喉嚨里擠出,“是貴妃娘娘!是麗貴妃娘娘讓我放的火!她說……她說只要燒了,就沒人知道她每月初七都偷開庫門了!”
陳嬤嬤臉色大變,一個箭步上前,死死捂住柳嬤嬤的嘴,掌心壓住她干裂的唇,指縫間溢出嗚咽與唾沫。
她壓低聲音怒斥:“瘋婆子,你胡說什么!”
“讓她說。”
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沈清辭輕輕一擺手,示意陳嬤嬤放開。
她的目光落在柳嬤嬤身上,平靜的眼眸深處,是無人能懂的幽光——那不是憐憫,也不是震驚,而是一種近乎預知的沉靜,仿佛她早已聽見了命運的齒輪在此刻咬合。
得了自由,柳嬤嬤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涕淚橫流地嚎哭:“我親眼看見的!我親眼看見她用那把赤金鑰匙開的門!我還看見劉校尉!他帶著人從東廄的暗道里,一箱一箱地往外運東西!貴妃娘娘還說……她還說……”
柳嬤嬤猛地喘了口粗氣,眼中爆發出怨毒與恐懼交織的光芒,一字一句地嘶喊:“她說,‘沈家那個小賤人若有朝一日能活著走出這冷宮,我,我必死于冷宮’!她要我的命啊!”
喊完這最后一句,柳嬤嬤喉嚨里發出一聲怪響,像是風箱斷裂的余音,雙眼一翻,整個人口吐白沫,直挺挺地昏死過去。
那白沫在寒風中迅速凝成細霜,沾在她灰白的胡須上,觸目驚心。
變故發生得太快,趙公公都看呆了,半晌才回過神,眼神復雜地看向沈清辭。
沈清辭卻仿佛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切。
她沒有絲毫慌亂,有條不紊地吩咐:“小桃,去我房里取那瓶‘鎮魂散’,先給她穩住心神。”
“是,主子!”小桃領命飛奔而去,腳步踩碎薄冰,發出清脆的“咔嚓”聲。
“陳嬤嬤,”她又轉向早已面無人色的陳嬤嬤,“將人抬到偏房去,好生看護,在她醒來之前,寸步不能離開。記住,她剛才說的每一個字,都不能漏掉。”
“是……是,美人。”陳嬤嬤定了定神,連忙招呼兩個小太監將柳嬤嬤抬走。
他們的腳步沉重,踩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歪斜的腳印,像命運的足跡,通向未知的深淵。
一場驚心動魄的鬧劇,就這么被沈清辭三言兩語間平息。
趙公公看著眼前這個年僅十七歲的女子,心中第一次生出了幾分寒意——那不是來自風雪,而是來自她眼中那片深不見底的幽暗。
這哪里是落魄的美人,分明是深淵里的掌局者。
待眾人散去,沈清辭才轉身回到殿內。
炭盆里的火苗微微跳動,映在她臉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影。
她沒有去看那道圣旨,而是從貼身的夾層中,取出了一個小小的布包。
布包粗糙,帶著體溫,解開時發出細微的“窸窣”聲。
層層打開,里面是一枚早已氧化發黑、邊緣殘破的銅牌。
指腹輕輕摩挲著那冰冷的觸感,銅銹微澀,邊緣的缺口刮過皮膚,帶來一絲微痛。
沈清辭的腦海里浮現出祖母臨終前的叮囑,那聲音仿佛從記憶深處傳來,帶著藥香與衰弱的氣息——
“清辭,記住,最深的局,不是你設下天羅地網,而是讓你的敵人,自己哭著喊著,幫你把真相說出來。”
她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冰冷的笑意,像雪地上悄然綻開的一線裂痕。
夜色深沉,御書房內燈火通明。
皇帝蕭景珩面沉如水,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桌面,那聲音低沉而規律,如同更漏,又似心跳。
暗影處,御前侍衛張遷單膝跪地,將剛剛從冷宮探得的消息一字不漏地稟報。
“……柳嬤嬤瘋癲之下,招供麗貴妃每月初七私開庫房。”
“初七?”蕭景珩的動作停住了,眸光驟然轉冷,如同淬了冰的利刃,劃破寂靜。
他霍然起身,從一排密柜中翻出一本厚厚的《后宮內鑰巡查錄》。
他修長的手指飛速翻動,紙頁發出“嘩嘩”的急響,很快便停在了麗貴妃的名下。
果然,記錄顯示,近一年來,麗貴妃每逢初七,都有一次查驗蘭臺殿庫房的記錄。
但每一次的備注,都寫著同樣的四個字——例行巡查。
“例行?”蕭景珩發出一聲極低的冷笑,墨色的瞳孔里滿是譏誚,“既是例行,為何每一次,都不帶司簿內官隨行記錄?”
他猛地合上簿冊,巨大的聲響讓張遷的頭垂得更低,連呼吸都屏住了。
蕭景珩回到案前,提筆蘸墨,筆走龍蛇,迅速寫下兩道新令。
“傳朕口諭:即日起,內廷各庫查驗,必須雙人同行,一人主查,一人記錄,事后須有二人共同簽押,交由御前備案。”
“是!”
“第二,”他筆尖一頓,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股山雨欲來的森然,“密查麗貴妃近半年來,所有初七的行蹤,尤其是夜間子時前后,她見過誰,做過什么,給朕查個底朝天!”
“遵旨!”張遷領命,身影一閃,便消失在夜色中。
御書房內,蕭景珩看著窗外沉沉的夜幕,目光仿佛穿透了層層宮墻,落在了那座孤寂的蘭臺殿。
沈家,甲胄,麗貴妃……一張無形的大網,正在緩緩收緊。
同一片夜空下,蘭臺殿內,一豆燭火搖曳。
沈清辭正在燈下做著同樣的事情。
她將柳嬤嬤的供詞,一字不差地謄抄了三份。
墨汁在紙上暈開細微的毛邊,散發出淡淡的松煙香。
第一份,她小心地折好,夾入一本厚厚的醫書《本草集注》中。
明日,這本書會由出宮采買的小太監,送到京中太醫院孫御史的府上。
孫御史是祖母的門生,更是朝中有名的“鐵骨頭”。
第二份,她交給了早已被她暗中收服的小桃,讓她設法通過趙公公,轉交給刑部相熟的線人。
朝堂和內廷,她要雙管齊下。
至于最后一份,她拿到了窗邊的香爐前。
火舌舔舐著紙張,發出“噼啪”的輕響,很快將其吞噬。
然而,就在紙張即將化為灰燼的瞬間,被特制藥水浸泡過的字跡,在高溫下短暫地浮現出來,又迅速消失。
那行顯影字跡,簡單而致命——
“初七子時,庫門再啟。”
沈清辭看著那縷青煙飄散在夜色中,眸光清冷如水。
她望向冷宮庫房的方向,低聲自語:“餌已撒下,你若還敢來,便是自投羅網。”
三更時分,萬籟俱寂。
冷宮庫房附近,幾道黑影如鬼魅般潛伏在殘破的宮墻之后,為首的正是去而復返的張遷。
他屏住呼吸,銳利的目光死死盯著庫房那扇沉重的銅門。
銅門在月光下泛著冷青色的光,鎖孔像一只沉默的眼睛,等待著被喚醒。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就在耐心快要告罄之時,一道纖細的人影,鬼鬼祟祟地從暗處閃了出來。
那人腳踩軟底宮鞋,踏雪無聲,卻在靠近地磚的瞬間——
“叮鈴——”
一聲極其輕微的銅鈴聲響起,仿佛是死神的預告。
那女官腳下的地磚毫無征兆地猛然翻轉!
“啊!”
一聲短促的驚叫,那人瞬間墜入早已挖好的陷阱之中!
“動手!”張遷一聲低喝,數名親衛一擁而上,將陷阱團團圍住。
火把瞬間亮起,照亮了陷阱下那張驚惶失措的臉。
正是麗貴妃身邊最得力的心腹女官,春禾。
張遷居高臨下,手中的燈籠將春禾的臉照得慘白。
他嘴角噙著一抹冷酷的笑意,緩緩說道:“春禾姑娘,別來無恙啊。陛下有旨——若有人深夜擅探庫房,不論是誰,一律活捉。”
遙遠的蘭臺殿主屋,沈清辭靜靜聽著風中傳來的那聲隱約的尖叫,緩緩吹滅了案上的燭火。
黑暗籠罩了她,也掩去了她嘴角那一抹算計得逞的弧度。
“第一筆債,落賬了。”
而在高高的宮墻之上,一道明黃的身影負手而立。
蕭景珩遙遙望著蘭臺殿那盞熄滅的燈火,夜風吹動他的龍袍,獵獵作響。
他身邊,一名暗衛低聲回稟了庫房陷阱的戰果。
蕭景珩的眼中沒有太多意外,反而多了一絲深沉的探究。
他喃喃自語,聲音輕得仿佛隨時會散在風里:“用柳嬤嬤的瘋癲做餌,引蛇出洞,再借朕的手去捉……這局棋,她走得比朕想的,還要遠。”
天光未亮,晨霧彌漫,冷宮的清晨帶著刺骨的寒意。
小桃小心翼翼地捧著一盆熬干了的藥渣,正準備按照主子的吩咐,倒在柴房的角落里,那里最不起眼,也最方便掩埋痕跡。
她剛走到院中,一道急促的身影便從宮門處快步而來,攔住了她的去路。
是趙公公,他的臉上帶著前所未有的焦急與凝重:“小桃姑娘,快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