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至虎門水道時,蕭辰忽然讓船長停船。咸腥的江風卷著水汽撲面而來,他望著遠處搖曳的漁火,眉頭緊緊蹙起——按照海圖,這片水域本該是商船航道,此刻卻透著詭異的寂靜。
“不對勁。”蕭辰低聲道,將雪瑤塞進陳阿忠懷里,“忠伯,帶妹妹和阿初去底艙躲好,無論聽到什么都別出來。”
話音未落,兩道刺目的探照燈光柱突然劃破夜空,照在商船甲板上。江面上響起粗獷的呼喊聲,夾雜著鐵鏈碰撞的哐當聲——是清廷的水師巡船。
“船家停船!接受檢查!”水師營的哨官站在船頭,腰間的長刀在燈光下閃著寒光。甲板上的葡萄牙水手嚇得縮成一團,船長哆哆嗦嗦地想用旗語解釋,卻被蕭辰按住了肩膀。
“他們不是來查走私的。”蕭辰盯著巡船上懸掛的燈籠,那燈籠上繡著個“李”字,“是沖著我們來的。”
李瀚章的動作比想象中更快。看來父親的死只是開始,他們要的是蕭家徹底絕后。
探照燈再次掃來,蕭辰拉著船長滾到貨箱后。子彈擦著木箱飛過,在木板上留下深深的彈孔。他飛快地掃視四周,目光落在船尾堆著的竹排上——那是卸貨用的簡易竹筏,此刻卻成了唯一的生機。
“想活命就聽我的。”蕭辰對船長耳語,“把船往右側淺灘開,那里水淺,巡船進不來。”
船長雖然害怕,但看著蕭辰冷靜的眼神,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商船猛地轉向,引擎發出刺耳的轟鳴,擦著巡船的船舷沖了過去。
“開槍!給我打沉它!”哨官氣急敗壞地嘶吼。
密集的槍聲中,蕭辰已經扛起竹排扔進水里。他回頭看了眼底艙入口,陳阿忠應該能護住雪瑤和阿初。現在,他必須引開追兵。
“再會了,朋友。”蕭辰拍了拍船長的肩膀,縱身跳上竹排,用船槳狠狠一撐,竹筏如離弦之箭般沖向夜色中的支流。
巡船果然調轉方向追了上來。蕭辰趴在竹排上,借著蘆葦蕩的掩護快速穿行。前世在亞馬遜雨林受訓時,他對水文環境的判斷早已成為本能——潮水正在退去,右側的支流河道狹窄,大型巡船無法進入,正是脫身的好機會。
竹筏剛拐進支流,三個水師巡丁就舉著火把追了上來。他們顯然熟悉地形,沿著河岸小跑,嘴里罵罵咧咧地喊著“抓反賊”。
蕭辰將竹筏藏在茂密的水草叢里,摸出藏在靴筒里的短刀。刀刃是用西洋鋼片打磨的,鋒利得能輕易劃開牛皮。他深吸一口氣,等待著最佳時機。
第一個巡丁沖過來時,蕭辰猛地從水里竄出,短刀精準地刺入對方的咽喉。溫熱的血濺在臉上,帶著鐵銹般的腥氣。這是他穿越以來第一次殺人,胃里一陣翻江倒海,但手上的動作絲毫沒有停頓。
第二個巡丁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蕭辰一記肘擊撞斷了鼻梁。趁著對方捂臉慘叫的瞬間,短刀從肋骨縫隙捅了進去。第三個巡丁嚇得魂飛魄散,轉身想跑,卻被蕭辰甩出的繩索套住腳踝,狠狠摜在青石地上,沒了聲息。
月光照在河面上,映出蕭辰沾滿鮮血的臉。他蹲在地上劇烈地咳嗽,喉嚨里像火燒一樣疼。前世在靶場練習過無數次格殺技巧,真正直面死亡時,才知道理論與現實的差距。
“少爺!”陳阿忠抱著雪瑤從蘆葦叢里跑出來,看到地上的尸體,嚇得腿一軟差點摔倒。
“別看。”蕭辰用布擦去臉上的血,將雪瑤的頭按在自己懷里,“我們得趕緊走,他們很快會派更多人來。”
他解開巡丁的腰帶,將三個人的尸體捆在一起扔進河里。水流會將他們帶到下游,至少能拖延幾個時辰。然后,他重新扎好竹筏,讓陳阿忠和雪瑤坐穩,自己則撐著長篙逆流而上。
夜色漸深,支流兩岸的蘆葦越來越密。蕭辰借著月光查看從巡丁身上搜來的地圖,手指在珠江三角洲的水網間滑動。廣州城已經成了絕地,往北是清廷的腹地,往西是十萬大山,只有往南——沿著珠江口的島嶼群,或許能找到一線生機。
“忠伯,您知道伶仃洋附近的島嶼嗎?”蕭辰問道。
陳阿忠想了想,渾濁的眼睛亮了起來:“老奴年輕時跑船去過!那里有個叫東澳島的地方,以前是海盜窩,后來被官府清剿了,現在荒著沒人住。”
蕭辰的指尖重重落在地圖上的東澳島位置。那里扼守珠江口,既能避開清廷的耳目,又能掌控海上通道,簡直是天賜的立足點。
“就去東澳島。”他斬釘截鐵地說,長篙在淺灘上用力一點,竹筏轉向南方的水域,“我們先在島上站穩腳跟,再圖后計。”
雪瑤在他懷里睡著了,小臉上還掛著淚痕。蕭辰輕輕撫摸著妹妹的頭發,掌心的血腥味似乎還未散去。阿初也一臉的驚魂未定。他知道,從親手格殺那三個巡丁開始,自己就再也回不去了。這個時代容不下軟弱,要想活下去,要想復仇,就必須比豺狼更狠,比毒蛇更毒。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竹筏駛入一片開闊水域。遠處的海平面上,隱約可見幾個墨綠色的島嶼輪廓。蕭辰停下長篙,望著那些在晨霧中若隱若現的島嶼,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
那里,將是他的起點。
他從懷里掏出父親留下的血書,借著晨光再次端詳。血字已經發黑,卻依舊灼手。李瀚章、趙半城……這些名字像烙印一樣刻在心底。
“等著吧。”蕭辰對著遠方的島嶼低語,聲音里帶著與年齡不符的寒意,“用不了多久,我會回來的。”
竹筏破開晨霧,向著最近的島嶼緩緩駛去。朝陽從海平面升起,將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投下一道不屈的剪影。
亡命之路才剛剛開始,但蕭辰知道,他已經找到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