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麗和凱莉掙脫了盧卡斯的追趕，游到一處珊瑚礁附近。

珊瑚礁后的洞窟里，淡藍色的熒光從巖壁滲出，照亮了散落一地的金屬殘片。艾麗蹲下身拼湊時，指尖觸到的測序儀殘骸突然發燙——屏幕碎裂處凝著的紫色黏液，與盧卡斯的血液在紫外線下泛出相同的熒光，而殘片背面刻著的鈴蘭圖案，正與她腕間黑斑的紋路產生共振。

“原初會的追蹤器能感應到引魂黏液。”凱莉用魚尾卷起尖銳的珊瑚，在地面畫出復雜的紋路，那些紋路亮起時，艾麗看見巖壁上浮現出古老的海洋生物剪影，“這些是古海洋基因的屏蔽符，能暫時騙過肉瘤眼的掃描，但撐不了多久。”

她說話時，鰓部的鰭片微微顫動，金色瞳孔里映出艾麗手腕上蔓延的網紋：“這不是普通的基因污染，是‘共生標記’。原初會用這種方式，將目標的基因序列與混沌基因綁定，就像給風箏系上了線。它們互相拉扯制約。”

艾麗猛地攥緊袖口。黑斑邊緣的ATCG堿基符號已清晰如印刷體，這些符號隨著她的心跳微微蠕動，在熒光下組成半段螺旋結構——缺的那半段，突然讓她想起奶奶線裝書里的插圖，曾祖母手繪的基因鏈圖譜，也是這樣在書頁上蜿蜒。

“鈴蘭……是鈴蘭……”她無意識地重復著，洞窟頂部突然落下細碎的沙礫。凱莉突然將她按進熒光最暗的角落，自己化作銀藍色的影子撞向洞口——三只半人半蟹的怪物正堵在那里，螯鉗上掛著的海藻里，纏著與艾麗衣袖相同的布料碎片。

“原初會的‘清掃者’。”凱莉的聲音帶著冰碴，魚尾拍擊地面的瞬間，熒光突然暴漲，洞壁上的古老紋路活了過來，化作無數銀色的魚群虛影，將怪物們困在中央，“他們把基因改造失敗品的腦漿，換成了章魚卵——那些卵能嗅出引魂黏液的位置，就像獵犬追蹤血腥味。”

艾麗縮在角落瑟瑟發抖，手腕處的黑斑突然劇痛。她低頭看去，堿基符號正連成一串閃爍的密碼，腦海里不受控制地頻繁浮現出父母實驗室的畫面的碎片：母親將貼滿鈴蘭貼紙的金屬盒放進低溫艙，父親在旁邊默默記錄，鋼筆劃過紙張的沙沙聲，與此刻沙礫掉落的節奏完全一致。金屬盒側面的鎖孔，形狀竟然也是朵鈴蘭。

“哦，我明白了，鈴蘭基因鎖……”她脫口而出的瞬間，清掃者的基因鏈投影突然紊亂。透明頭顱里的章魚卵炸裂開來，腥臭的液體濺在地上腐蝕出白煙，而那些煙霧升騰的軌跡，竟組成了與洞窟紋路相同的圖案——艾麗突然明白，這些符號不是憑空出現的，它們是某種跨越時空的基因語言。

凱莉趁機用珊瑚刺穿怪物的螯鉗，紫色黏液濺在熒光紋路上，發出滋滋的灼燒聲。“你剛才說的是反抗組織找了十年的密鑰！”她的鰓部急促開合，金色瞳孔里滿是震驚，“傳說鈴蘭基因鎖能解開最初人類的基因庫，而解鎖的密碼，藏在艾氏家族的血脈里。”“你不會就是艾氏家族中的幸存者？”她震驚的睜大雙眼，突然抓住艾麗的手腕，指尖劃過發燙的網紋：“這些符號是定位坐標！看，北境冰原的光點頻率，與你第一次兌換夢境里的蒲公英飄落節奏一致；沙漠廢棄都市的坐標，對應著你失眠時看見的吊燈光暈……”忽然她們周身被熒光包圍，

熒光在她們之間流轉，黑斑上的堿基序列與洞壁紋路重合，地面投射出的三維地圖里，七個紅色光點正在閃爍。艾麗的呼吸陡然急促——她想起昨夜失眠時，吊燈光暈里浮動的金色粒子，此刻想來，分明是DNA解旋時堿基配對的閃光，而那些粒子聚散的頻率，正與地圖上某光點的閃爍節奏完全同步。

“失眠者的清醒時刻，其實是基因在解碼。”凱莉的聲音帶著頓悟的激動，“你的大腦在無意識中解析坐標，就像計算機運行隱藏程序。天呀！我們有救了。”

洞窟突然劇烈搖晃，頂部的熒光石成片墜落。凱莉臉色驟變，拽著艾麗沖向暗河：“肉瘤眼親自來了！它的精神波能穿透屏蔽符——那不是普通的掃描，是在用混沌基因污染周圍的空間，就像墨水滴進清水！會慢慢腐蝕周圍的一切。變得和它一樣。”

暗河的水流帶著刺骨的寒意。艾麗被凱莉拖著往前游時，總覺得有無數雙眼睛在水底窺視，那些眼睛的虹膜里，映出她逐漸被黑斑覆蓋的手腕。她想起懸浮艦艇舷窗里的人影，那些嵌在紫紅色肉塊上的眼睛，此刻仿佛正透過河水，一寸寸掃描著她的骨骼、血液，以及藏在失眠時刻里的密碼。

“你父母的實驗室，是不是研究過‘原初基因’？”凱莉的聲音在水下模糊不清，金色瞳孔在黑暗中亮得驚人，“鈴蘭密碼只在兩種人身上覺醒：原初基因的攜帶者，或是……”艾麗聽不清她說的最后一句話是什么，就被震耳的轟鳴截斷。暗河盡頭的巖壁轟然碎裂，渾濁的河水中，無數條覆蓋著黏液的觸手突然伸出——比盧卡斯的更粗壯，觸手上的吸盤里嵌著與艦艇上相同的眼睛，而那些眼睛的瞳孔里，正播放著艾麗從未見過的記憶：曾祖母在實驗室燒毀資料，灰燼中飄起的鈴蘭花瓣，組成了與黑斑相同的紋路。

艾麗的手腕爆發出灼人的疼痛越發嚴重。黑斑徹底連成完整的基因鏈，腦海里第一次清晰地響起父母最后的對話：

“把鈴蘭盒藏進失眠者的夢境……”母親的聲音帶著哭腔，背景里是玻璃器皿碎裂的脆響。

“阿瑞斯找不到的，因為清醒時刻的密碼，永遠藏在……”父親的聲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藤蔓抽芽的脆響，與盧卡斯觸手蠕動的聲音一模一樣。

艾麗被凱莉猛地推出水面時，北境冰原的方向，一道紫色光柱刺破云層。那光柱的形狀，像極了她在交易市場見過的基因測序儀激光束，而她手腕上的基因鏈，在此時發出了鈴蘭花般的淡香——與奶奶墳頭盛開的鈴蘭，是同一種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