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庫的鐵皮屋頂漏下斑駁的光,十七雙眼睛盯著陳默手里的“抗噬名單”,像盯著救命的稻草。
陳默摸了摸口袋,指尖觸到一張薄薄的紙——是姐姐留給他的水果糖糖紙。邊角已經磨爛,上面印的草莓圖案褪得只剩淡粉色,卻總在他攥緊拳頭時,硌得掌心生疼。剛才從礦道逃出來時,這糖紙從懷里滑出來,沾了些灰燼,他吹了吹,又小心地塞回去。
“‘瘋狗’雷爺?”劉工頭看著名單上的名字,眉頭皺成疙瘩,拐杖往地上頓了頓,“這人是出了名的狠辣,搶過命靈殿的運輸艦,也屠過平民星,怎么會在林衍大人的名單上?”
陳默的命鏡自動亮起,鏡中閃過雷爺的畫面——他確實搶過運輸艦,但艦上裝的是要送往噬命殿的“命格罐頭”;他也確實屠過星,但那顆星球早已被噬命蟲感染,屠星是為了阻止擴散。
又是一個“灰色地帶”的人。
“林衍大人把他列進來,肯定有理由。”陳默折起名單,指尖掃過口袋里的糖紙,突然想起什么,“劉叔,你還記得老王那臺收音機嗎?”
劉工頭愣了愣,隨即嘆氣:“那老東西,到死都抱著不放。里面總放那首《星河謠》,說是他閨女小時候最愛聽的。”
陳默沒再說下去。昨夜路過老王遇害的巷子時,他瞥見那臺收音機被踩碎在泥里,只剩一根天線還豎著,像根指向天空的細針。他沒撿,卻在心里把那旋律記了下來——“星子落,河水長,娃娃睡在娘身旁”,調子軟得像棉花,和這滿是鐵銹味的第九區格格不入。
“我們現在缺人、缺資源,哪怕只有一絲可能,都要去試。”陳默把名單按在桌上,聲音比剛才沉了些。
分組時,一個瘸腿的少年總往他身邊湊。是倉庫里年紀最小的,叫小石頭,爹娘被命靈殿抓去獻祭,只剩他一個人躲在通風管里活下來。剛才分噬命蟲核心時,他把自己那截往陳默手里塞:“我……我命能弱,拿著也是浪費。”
陳默又塞回去,拍了拍他的頭。命鏡里閃過這孩子的畫面——他在通風管里餓了三天,卻把找到的半塊營養劑,分給了更小的一個女孩。
“拿著。”陳默說,“我們不是去送死的。”
鐵手聯盟的基地藏在隕石帶里。陳默帶著小石頭和另一個同伴剛登上戰艦,就被一股濃烈的機油味嗆得皺眉。鐵山的機械臂“咔噠”作響,視線掃過小石頭時,突然頓了頓。
“這娃……和我兒子同歲。”鐵山的聲音低了些,機械臂的關節輕輕動了動,像是想摸又收回,“我兒子……當年就是這么大時,死在命格獻祭里。”
小石頭往陳默身后縮了縮,卻把手里的噬命蟲核心攥得更緊:“我不怕。我爹娘說,好人會有星星照著。”
陳默的胸口突然一暖。暗紋的灼痛似乎淡了些,他想起姐姐當年也總說,人死了會變成星星,在天上看著活著的人。
警報聲就是這時炸開的。命靈殿的艦隊撕破隕石帶的陰影,魏坤的血色蝎子順著艦體爬上來,發出滋滋的腐蝕聲。
“攔住他們!”鐵山怒吼著沖向前臺,機械臂化作重炮。混亂中,陳默看到鐵山的床頭柜上,擺著個褪色的布偶——縫得歪歪扭扭,卻洗得很干凈,像個被珍視了很久的寶貝。
那大概是他兒子的東西。
“陳默,帶著信走!”鐵山的聲音混在爆炸聲里,“去找雷爺!只有他能沖出第九區!”
陳默拽著小石頭往逃生艙跑,路過彈藥庫時,瞥見鐵山的一個弟兄正往懷里塞什么——是塊沒拆封的營養劑,包裝上印著兒童專用的草莓味。
那弟兄對上他的視線,咧嘴笑了笑,露出缺了顆牙的牙床:“本來想留著……等出去了,找個像我閨女的娃,給她嘗嘗。”
下一秒,他撲向了爬進彈藥庫的血色蝎子,巨響過后,什么都沒剩下。
逃生艙沖出隕石帶時,小石頭突然哭了。他從口袋里摸出塊東西,是顆撿來的彩色石子,亮晶晶的:“這是給……給那個女孩留的。她喜歡亮閃閃的東西。”
陳默摸了摸他的頭,口袋里的糖紙硌得手心發麻。
他突然很想再聽一次《星河謠》。
“下一站,黑風港。”陳默望著舷窗外的星海,那里有無數星星在閃,像極了姐姐、老王、鐵山的弟兄們的眼睛。
胸口的暗紋還在隱隱作痛,但這一次,他覺得那重量里,除了代價,似乎還多了些別的——是糖紙的溫度,是收音機的旋律,是那些沒說出口的牽掛。
這些東西,比命能更能撐著人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