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衍的舉報信壓在陳默懷里，像塊燒紅的烙鐵。

命靈殿的執法艦在頭頂盤旋，探照燈切開濃煙，將第九區分成一塊塊明暗交錯的格子。陳默蜷縮在廢墟的夾層里，左肩的傷口還在滲血——那是噬命蟲的腐蝕性殘留，每動一下，就像有無數細針在啃噬骨頭。

更痛的是胸口。林衍死后，那些糾纏的暗紋和芯片銀線突然瘋長，像兩條絞在一起的蛇，勒得他喘不過氣。命鏡懸在意識深處，畫面忽明忽暗，一半是林衍的臉（質問他“為何讓我死”），一半是少年干癟的身體（無聲地哭訴）。

“審判者”的聲音第一次如此清晰：“你連保護都做不到，還敢談善惡？”

陳默一拳砸在地上，碎石嵌進掌心。他想起林衍最后那句話——“替我交上去”。可現在，別說交舉報信，他連走出這片廢墟都難。命靈殿的廣播在循環播放：“通緝要犯陳默，涉嫌背叛組織，炸毀分舵，致執法者林衍身亡……”

顛倒黑白。

他猛地扯開衣領，借著月光看自己的胸口。暗紋已經蔓延到心臟位置，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紫黑色，而芯片的銀線像血管一樣，與暗紋死死纏在一起，每一次心跳，都帶來撕裂般的疼。

這就是“間接導致正義者死亡”的代價？比殺十個大惡還重。

“咳咳……”廢墟外傳來咳嗽聲。陳默瞬間繃緊神經，握住腰間的短刀——是命靈殿的追兵？

陰影里鉆出來的，卻是個拄著拐杖的老頭?；遗凵险礉M血污，少了一條腿，正是碼頭的劉工頭。陳默曾讓那個偷能量罐的少年來找他。

“劉叔？”陳默愣住了。

劉工頭把一個包裹塞給他，打開一看，是干凈的繃帶和一小瓶命能修復劑?！澳呛⒆印瓫]挺過去?！崩项^的聲音沙啞，“但他死前說，是你救了他。我欠你人情，不能不管?！?

陳默的喉嚨發緊。命鏡在他眼前亮起，映出劉工頭的過去——這人年輕時是命師，因反抗命靈殿被廢了腿，這些年一直在碼頭偷偷接濟被壓迫的人。

又是一個“正義者”。

“他們在搜捕所有和你有關的人。”劉工頭壓低聲音，“我知道你不是兇手。林衍大人是好人，你也是……但現在，沒人信你?！?

陳默握緊修復劑，突然想起什么：“劉叔，你認識能破解命運芯片的人嗎？”

劉工頭愣了一下，隨即點頭：“黑市有個‘鬼手’，據說能在不傷及命核的前提下，剝離芯片。但他要的代價……很高。”

“我付得起?！标惸鰬牙锏臇|西——那是從命靈殿分舵搶來的一小塊“噬命蟲核心”，蘊含著極強的命能，足以讓任何黑市商人瘋狂。

更重要的是，他必須擺脫命靈殿的監控。芯片一天在，他就永遠是別人砧板上的肉。

深夜的黑市藏在廢棄的礦道里，空氣中彌漫著機油和命能廢料的味道。鬼手是個瞎了一只眼的老頭，坐在一堆拆解的芯片中間，手指比女人還細。

“命靈殿的制式芯片，綁定了第七代命核鎖?！惫硎置惸暮箢i，指尖的機械義肢閃爍著冷光，“要拆可以，但有兩個后果：第一，你的命能會暫時紊亂，至少半個月用不了；第二，芯片里的‘違規記錄’會瞬間上傳，他們會知道你在哪?！?

陳默看向劉工頭。老頭會意，從懷里掏出一個信號屏蔽器：“我這把老骨頭，還能替你擋一會兒。”

“動手吧?！标惸]上眼睛。

劇痛從后頸炸開。比植入芯片時猛烈十倍，仿佛有把鋸子在腦子里攪動。他死死咬住牙，意識在崩潰的邊緣徘徊——命鏡里，暗紋和銀線正在瘋狂掙扎，像是要隨著芯片一起被剝離。

“好了?！惫硎值穆曇魩е?，“芯片給你，但別指望我幫你銷毀。這東西有追蹤信標，留著就是定時炸彈?！?

陳默接過那塊溫熱的芯片，銀線已經消失，但暗紋并未消退，反而因為失去束縛，變得更加活躍，在皮膚下游走。他試著調動命能，果然一絲也用不出來。

“走！”劉工頭拽起他，啟動了信號屏蔽器。

剛跑出礦道，就聽到身后傳來爆炸聲——是鬼手引爆了礦道，為他們爭取時間。陳默回頭看了一眼火光，命鏡里閃過鬼手的臉（平靜地坐在爆炸中心）。

又一個人因他而死。

“審判者”的聲音再次響起：“你帶血的路，還要走多久？”

陳默沒說話，只是握緊了那塊芯片。他突然做出一個決定——不把舉報信交給命靈殿高層。林衍看錯了他們，這些人與噬命殿勾結，根本不配看這封信。

他要找其他能信的人。

劉工頭把他帶到一處隱蔽的倉庫，里面擠滿了人——都是被命靈殿迫害過的人：斷了胳膊的前命師、失去孩子的母親、被掠奪了命格的少年……一共十七個。

“他們都欠林衍大人的情?！眲⒐ゎ^說，“也信你。”

陳默看著這些人，胸口的暗紋突然不那么痛了。他拿出林衍的舉報信，當眾拆開——里面不僅有命靈殿高層與噬命殿勾結的證據，還有一份“抗噬名單”，記著所有可能愿意反抗的勢力。

“林衍大人早就準備好了?！标惸穆曇羯硢?，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他沒說，是怕連累我們。但現在，我們沒退路了?！?

他撕碎舉報信，只留下那張名單?！霸敢飧腋傻模e起手?！?

十七只手，毫不猶豫地舉了起來。

陳默的命鏡突然亮了，這一次，沒有痛苦的畫面。鏡中映出的，是十七雙燃燒著怒火的眼睛，和他自己胸口的暗紋——那些紫黑色的紋路，似乎在這一刻，變得柔和了些。

他突然明白，所謂“代價”，從來不是為了懲罰，而是為了讓他記?。好恳粭l人命，每一次選擇，都重如千鈞。

“從今天起，我們不再是‘守命營’?！标惸瑢⑹擅x核心掰成十七份，分給每個人，“我們是‘天命’——替天行道，不是聽天由命。”

窗外，第一縷晨光刺破黑暗。陳默摸了摸胸口的暗紋，第一次覺得，這些帶著血的印記，或許不是枷鎖。

而是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