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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冰冷的暴雨如同億萬根鋼針,狠狠扎在臉上、身上??耧L在耳邊呼嘯,卷起渾濁的浪花瘋狂拍打著江岸,發(fā)出如同巨獸咆哮般的轟鳴。每一次呼吸都灌滿了冰冷的雨水和濃烈的泥腥氣,肺葉如同破舊的風箱,每一次擴張都帶著撕裂般的灼痛。

跑!

這個念頭如同燒紅的烙鐵,死死烙在混亂的思維里!壓過了右臂那撕裂靈魂般的劇痛,壓過了身體的冰冷僵硬!棚屋里那半截血淋淋的殘肢,灶膛中爬出的腫脹藍襖“尸體”,老李頭那淬毒般的仇恨目光……所有的一切都混合成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恐懼,如同無形的巨手,死死攥住我的心臟,瘋狂地驅(qū)趕著我!

我跌跌撞撞,深一腳淺一腳,像一具被無形絲線操控的破爛木偶,在泥濘濕滑的灘涂上亡命奔逃!每一次落腳都感覺要滑倒,每一次邁步都牽扯著右臂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劇痛如同電流般竄遍全身,眼前陣陣發(fā)黑。冰冷的雨水沖刷著翻卷的皮肉,露出下面慘白帶血的骨頭,沒有一絲鮮血涌出,只有雨水帶走熱量后留下的、更加刺骨的冰冷和一種非人的麻木感。

身后,棚屋的方向,那絕望的嘶嚎和灶臺坍塌的悶響,早已被狂暴的風雨徹底吞沒。但那種被無數(shù)雙眼睛在黑暗中死死盯著的黏膩感,卻如同跗骨之蛆,緊緊追隨著我的腳步。

不能停!不能回頭!

方向早已迷失,只有本能驅(qū)使著雙腿,朝著遠離江岸、遠離那片如同鬼蜮般的蘆葦蕩、遠離一切光源的方向,拼命挪動!黑暗濃稠如墨,只有偶爾劃過天際的慘白閃電,才能短暫地撕裂雨幕,照亮前方猙獰扭曲的樹影和泥濘不堪的、仿佛永無盡頭的灘涂。每一次閃電亮起,我都下意識地蜷縮身體,試圖將自己融入更深的陰影。

不知跑了多久,感覺雙腿如同灌滿了鉛,每一次抬起都耗盡全身力氣。右臂的劇痛已經(jīng)麻木到只剩沉重的鈍感,但每一次晃動帶來的牽扯依舊讓意識模糊。肺里像是著了火,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冰冷的雨水也無法澆滅那灼燒感。

就在我?guī)缀跻摿Φ瓜拢杏X下一秒就會被這無邊的黑暗和風雨徹底吞噬時——

前方濃密的雨幕中,一點微弱、卻頑強亮著的——昏黃光芒,如同溺水者眼中的浮木,穿透了層層黑暗,映入眼簾!

不是江邊的風燈!那光芒更穩(wěn)定,更……溫暖?

是……鎮(zhèn)子?!

我混沌的思維艱難地轉動著。是了!沿著江岸灘涂一直往上游跑……遠離李村的方向……是下游十幾里外的……三江鎮(zhèn)!

那點昏黃的光芒,是鎮(zhèn)子邊緣人家窗口透出的燈火!

一股難以言喻的激動和微弱的希望瞬間攫住了我!鎮(zhèn)子!有人的地方!有光的地方!或許……或許能暫時擺脫身后的噩夢!或許……能找人處理這該死的傷口!哪怕只是暫時躲一躲風雨!

求生的本能再次壓倒了疲憊和劇痛!我咬緊牙關,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榨取著身體最后一絲潛能,朝著那點昏黃的光芒,跌跌撞撞地沖去!

近了!更近了!

泥濘的灘涂逐漸被踩實的土路取代。路兩旁開始出現(xiàn)低矮的土坯房輪廓,大多數(shù)窗戶都黑洞洞的,只有零星幾戶還亮著微弱的油燈光芒。風雨聲在進入鎮(zhèn)子邊緣后似乎小了一些,但依舊狂暴。

那點指引我的昏黃光芒,來自一間臨街的、門板半掩的鋪子。門口掛著一個早已被風雨侵蝕得字跡模糊的木招牌,隱約可見一個“藥”字。

是醫(yī)館!鎮(zhèn)上的小醫(yī)館!

天不亡我!

我如同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踉蹌著沖到醫(yī)館門口。冰冷的雨水順著頭發(fā)、臉頰往下淌,模糊了視線。我伸出唯一還能勉強活動的左手,用盡全身力氣,重重地拍打在濕漉漉的門板上!

“砰!砰!砰!”

敲門聲在風雨中顯得格外突兀和急促。

“誰……誰啊?這鬼天氣……”一個帶著濃重睡意、又有些驚疑的蒼老聲音從門內(nèi)傳來,伴隨著窸窸窣窣的穿衣聲和踢踏的腳步聲。

門“吱呀”一聲,拉開了一條縫隙。

一張布滿皺紋、睡眼惺忪的老臉從門縫里探了出來。是老孫頭,鎮(zhèn)上唯一懂點草藥、能給人和牲口看個頭疼腦熱的土郎中。他渾濁的眼睛透過門縫,警惕地打量著門外風雨中如同落湯雞般的我。

當他渾濁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尤其是落在我軟軟垂在身側、那道在昏黃油燈光線下顯得格外猙獰恐怖的右臂傷口上時,他臉上的睡意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驚駭和難以置信!

“老天爺!陳……陳默?!”老孫頭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驚恐,“你……你這是怎么了?!快!快進來!”

他猛地拉開門,一股混合著草藥味和暖意的氣息撲面而來。他顧不上風雨灌入,一把抓住我濕透冰冷的左臂,連拖帶拽地將我拉進了門內(nèi),反手迅速關上了門板,插上門栓,將狂暴的風雨暫時隔絕在外。

醫(yī)館內(nèi)空間不大,彌漫著濃郁的藥草氣味。一盞油燈在柜臺上燃燒,發(fā)出昏黃溫暖的光芒。角落里堆放著一些曬干的草藥和瓶瓶罐罐。

溫暖的氣息包裹著冰冷的身體,我再也支撐不住,雙腿一軟,整個人如同被抽掉了骨頭,重重地癱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背靠著柜臺,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每一次喘息都帶著劇烈的咳嗽和濃重的血腥味。濕透的衣服緊貼著皮膚,不斷往下淌著泥水,在地面積起一小灘污漬。

“我的老天!這傷……這傷……”老孫頭蹲在我面前,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我右臂那道深可見骨的恐怖傷口,臉上的肌肉因為驚駭而不斷抽搐著。他顫抖著伸出枯瘦的手指,想碰又不敢碰,“怎么……怎么弄成這樣?骨頭……骨頭都露出來了!血……血呢?!”

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我的臉,聲音帶著巨大的恐懼:“陳默!你的臉……你的手……怎么……怎么這么冰?!跟……跟冰塊似的!”

我的臉?我的手?

我下意識地抬起左手,借著昏黃的油燈光線看向自己的手背。

皮膚呈現(xiàn)出一種死尸般的青灰色,毫無血色,冰冷僵硬。指甲蓋下透著一種不正常的暗紫色。皮膚表面,似乎還覆蓋著一層極其細微的、如同霜花般的冰冷水汽?那是雨水?還是……這具身體自身散發(fā)的寒意?

老孫頭驚恐的目光如同探照燈,在我青灰色的臉和冰冷僵硬的手之間來回掃視,最后又落回那沒有一滴鮮血、只有慘白骨茬和死灰色皮肉的傷口上。他的嘴唇哆嗦著,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后挪了一下,眼神里充滿了巨大的恐懼和……一種看怪物的驚疑!

“你……你到底……”他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冷……冷……”我艱難地從喉嚨里擠出幾個字,聲音嘶啞干澀,帶著一種非人的冰冷質(zhì)感。身體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牙齒發(fā)出細微的“咯咯”碰撞聲。不是因為恐懼,而是這具軀殼在相對溫暖的環(huán)境里,與內(nèi)在的冰冷產(chǎn)生的劇烈沖突!那深入骨髓的寒意仿佛被點燃,瘋狂地灼燒著每一寸神經(jīng)!

“冷?!對!冷!你等著!我去拿被子!再燒點熱水!”老孫頭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從地上爬起來,也顧不上我的“異?!绷耍D身就踉蹌著沖向里屋。巨大的恐懼讓他有些手忙腳亂。

醫(yī)館里只剩下我一個人,背靠著冰冷的柜臺,癱坐在一灘冰冷的泥水里?;椟S的燈光下,右臂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顯得更加猙獰可怖。沒有血。只有慘白的骨頭和死灰色的皮肉。像一具被解剖開、暴露在空氣中的尸體。

手腕上,那七個青黑色的烙印,在油燈昏黃的光線下,似乎變得更加清晰、更加深邃。它們像七只冰冷的眼睛,無聲地注視著這間溫暖的、充滿藥草氣息的屋子。

一股難以言喻的、巨大的荒謬感和冰冷的絕望,如同潮水般再次將我淹沒。

我回來了……回到了人間……卻披著一具死尸的皮囊,帶著來自幽冥的烙印。

老孫頭的驚恐和恐懼……只是一個開始。

我……到底是什么?

就在這冰冷的絕望和身體的劇烈顫抖(寒意與劇痛交織)中——

“噗通!”

一聲極其輕微、卻異常清晰的落水聲,混雜在屋外依舊狂暴的風雨聲中,仿佛就在醫(yī)館后窗外的某處傳來!

聲音很近!很清晰!

我的心猛地一沉!瞬間停止了跳動!

這聲音……和之前在蘆葦蕩邊,聽到趙水生墜入漩渦前那聲落水響……一模一樣!

難道……又有人……墜水了?!

就在這醫(yī)館后面?!

一股冰冷的、比這具軀殼本身更甚的寒意,瞬間從腳底板竄上頭頂!頭皮陣陣發(fā)麻!

手腕上,那七個青黑色的烙印,猛地傳來一陣劇烈的、如同被燒紅鐵釬狠狠攪動的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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