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經理一路小跑，氣喘吁吁地跟在姜河身后。

他那身平日里筆挺的干部服，此刻被汗水浸得皺巴巴，緊緊貼在后背上。

“姜河小兄弟，不，姜總！”

王經理的稱呼，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變了。

“您看，這……這天都黑了，周主任從下午等到現在，飯都沒吃一口，就等著您這位大功臣呢！”

他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姜河的臉色。

姜河腳步不停，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

“讓他再等等。”

五個字，輕飄飄的，卻透著一股不容置喙的份量。

王經理喉嚨一堵，硬生生把后面勸說的話給咽了回去。

他不敢再勸。

眼前的少年，已經不是那個需要他提攜的漁家小子了。

那是能從“鬼抬頭”里殺出來，能把李大成那樣的地頭蛇連船帶人一起生吞活剝的過江猛龍！

……

鎮上唯一的國營飯店，二樓包廂。

氣氛，有些壓抑。

周主任端著茶杯，手指在杯壁上一下一下地摩挲著，目光時不時地瞟向窗外漆黑的碼頭。

他身邊的幾個隨行人員，連大氣都不敢喘。

他們跟著周主任跑遍了全市，還從沒見過主任為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漁民，等上這么久。

“主任，要不……我再去催催？”一個秘書模樣的年輕人低聲問道。

“不用。”

周主任放下茶杯，聲音里聽不出喜怒。

“好飯不怕晚，好魚，更不怕等。”

他雖然嘴上這么說，但心里，也泛起了嘀咕。

王經理電話里說得天花亂墜，什么神乎其技，什么驚天收獲。

可這都過去多久了？

人影都沒見一個。

就在這時。

“咚咚咚。”

包廂的門被敲響了。

王經理推開門，探進一個腦袋。

“周主任！來了！姜河小兄弟來了！”

周主任精神一振，緩緩站起身。

包廂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投向了門口。

門，被完全推開。

走在最前面的，是姜河。

他換了一身干凈的衣服，但身上那股子混雜著海風與血腥的凜冽氣息，卻怎么也掩蓋不住。

他身后，陳通、魏鐵山、趙川，如同三尊鐵塔。

周主任的瞳孔，微微一縮。

他見過的場面不少，可眼前這四個人身上那股子剛從尸山血海里殺出來的氣勢，還是讓他心頭一凜。

“周主任，久等了。”

姜河臉上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率先開口。

“不晚，不晚。”

周主任很快恢復了鎮定，臉上也露出了公式化的笑容。

“姜河同志，這次出海，辛苦了。我代表市里，向你們表示慰問。”

他一邊說，一邊示意眾人入座。

“聽說，這次收獲不小？”

“還行。”

姜河坐了下來，給自己倒了杯茶。

“抓了兩只小東西，帶過來，想請周主任幫忙掌掌眼。”

“哦？”周主任來了興趣，“東西呢？”

“在樓下。”

姜河對著門外的趙川使了個眼色。

趙川咧嘴一笑，轉身就下了樓。

不到五分鐘。

一陣巨大的騷動聲，從樓下傳來，緊接著，是桌椅被撞翻的驚呼聲。

包廂里的人面面相覷。

就在這時，趙川和魏鐵山，一人抬著一頭，扛著一個巨大的，灌滿了水的透明水箱，出現在了包廂門口。

當水箱被“咚”的一聲，重重放在包廂中央的地面上時。

整個包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固在了那個水箱里。

水箱中，兩只巨大到超乎想象的錦繡龍蝦，正揮舞著它們那如同黃金澆筑般的觸須。

那華麗的甲殼，在燈光下流轉著五彩斑斕的光暈，宛如兩件活著的藝術品。

“咕咚。”

周主任身邊那個年輕秘書，狠狠地咽了口唾沫。

他感覺自己的呼吸，都被那兩只神物給奪走了。

周主任那張波瀾不驚的臉上，也終于出現了一絲裂痕。

他快步走到水箱前，扶著桌子，死死地盯著那兩只龍蝦。

“這……這……”

他縱橫官場多年，什么山珍海味沒見過？

可眼前這兩只……

這已經不是食材了！

這是祥瑞！是能鎮住一方水土的活寶貝！

“姜河同志……”

周主任猛地回頭，看向姜河的眼神，徹底變了。

“你……你管這個叫‘小東西’？”

姜河笑了笑，端起茶杯，輕輕嘬了一口。

“跟我要送給周主任的另一份大禮比起來。”

“它們，確實只是小東西。”

另一份大禮？

周主任的心臟，猛地一跳。

還有比這兩只神蝦更貴重的禮物？

那會是什么？

姜河放下茶杯，緩緩站起身。

“周主任，我這份禮，有點特別。”

“它不值錢，但我想，您可能會很感興趣。”

他走到窗邊，推開窗戶。

樓下飯店門口的空地上，不知何時，已經跪倒了一片人。

為首的，正是被五花大綁的李大成。

他身后，是他那十幾個同樣被捆成粽子的亡命徒。

李二狗和幾個散工，正拿著棍子，看管著他們。

“這是……”

周主任走到窗邊，看著樓下那副場景，眉頭瞬間擰成了一個川字。

“李大成？”

他認出了那個在市里都掛了號的流氓頭子。

“周主任好眼力。”

姜河的聲音，從他身后傳來。

“這個人，今天早上，帶著他手下這十幾個兄弟，還有一艘比我這艘大了一倍的鐵殼船，在風眼堵我。”

“他想搶我的船，殺我的人。”

“可惜，他失敗了。”

姜河的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周主任的心口上！

在海上，火并！

還繳獲了一整船的亡命徒！

周主任的后背，瞬間滲出了一層冷汗。

他終于明白，姜河身上那股子殺氣，是從哪兒來的了。

“所以，這就是你送我的大禮？”

周主任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

“不全是。”

姜河搖了搖頭。

他從口袋里，掏出了一樣東西，放在了周主任面前的桌上。

那是一把黑漆漆的，帶著海水銹跡的，手槍。

“這是從李大成身上搜出來的。”

“據他交代，這把槍，前年，在市里，還響過一次。”

轟！

周主任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前年市里的那樁懸案！

他猛地轉過身，死死地盯著姜河，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怪物！

“現在。”

姜河迎著他的目光，咧嘴一笑。

“周主任，我這份大禮。”

“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