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主任的目光，死死地鎖在那把黑色的手槍上。

他的呼吸，變得粗重起來。

前年市里那樁懸案，影響極其惡劣，是壓在他心頭的一塊巨石。

他們查了整整兩年，動用了無數人力物力，卻連一絲線索都沒找到。

可現在。

破案的關鍵，就這么輕飄飄地，被一個不到二十歲的漁家少年，放在了他的面前。

這不是一份禮。

這是一份足以讓他平步青云的，天大的功勞！

可這份功勞，燙手！

收下它，就意味著，他周某人，徹底和眼前這個叫姜河的少年，綁在了一起。

從此，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包廂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王經理和那幾個隨行的秘書，連頭都不敢抬，恨不得把自己變成墻角的盆栽。

他們知道，自己正在見證一場足以改變東海鎮，乃至改變市里格局的秘密交易！

許久。

周主任緩緩地，伸出了手。

他沒有去拿那把槍。

而是重重地，拍在了姜河的肩膀上。

“好！”

“好小子！”

“你這份禮，我周某人，收下了！”

他眼中所有的審視、試探、忌憚，在這一刻，盡數化為一種毫不掩飾的欣賞與炙熱！

“姜河同志！”

周主任的稱呼，再次變了。

“從今天起，你就是我市漁業發展的重點扶持對象！”

“你放心大膽地干！有什么困難，解決不了的人，擺不平的事，直接來市里找我！”

“我給你撐腰！”

這是一個承諾。

一個來自市里實權人物的，千金不換的承諾！

姜河笑了。

他知道，自己賭對了。

“那這兩只蝦……”

“我全要了！”周主任大手一揮，豪氣干云，“價格，一斤一百五！”

“不。”姜河搖了搖頭。

周主任一愣。

“這兩只蝦，算我送給周主任的。”姜河的語氣，誠懇無比，“就當是，祝賀主任，高升之喜。”

此話一出，滿座皆驚！

七千五百塊！

說送就送了？！

連陳通和魏鐵山，都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周主任更是怔在了原地。

他看著姜河那雙清澈而坦然的眼睛，忽然放聲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好！好一個高升之喜！”

“你這個朋友，我周某人，交定了！”

他沒有再堅持給錢。

因為他知道，姜河送的不是蝦，是人情。

這個人情，遠比七千五百塊，要貴重得多！

……

半個小時后。

幾輛閃爍著警燈的吉普車，悄無聲息地駛入了國營飯店的后院。

李大成和他那幫亡命徒，被一個個蒙上頭，押上了車。

周主任臨走前，又單獨和姜河在包廂里聊了十分鐘。

沒人知道他們聊了什么。

只知道，周主任離開的時候，滿面紅光，腳步都輕快了不少。

而王經理，則被留了下來。

他手里，拿著一個鼓鼓囊囊的牛皮紙袋。

“姜……姜總。”

王經理走到姜河面前，雙手將那個紙袋遞了過去，腰都快彎成了九十度。

“這是周主任的一點心意，他說，蝦不能白收，這是給兄弟們出海的辛苦費，您務必收下。”

姜河沒有推辭，接過了紙袋。

他打開看了一眼。

里面，是一沓嶄新的“大團結”。

一萬塊。

不多不少，整整一萬塊。

比那兩只蝦的市場價，還要高出兩千五。

這筆錢，給得極有水平。

既還了姜河送蝦的人情，又體現了他的誠意與看重。

“替我，謝謝周主任。”

姜河將紙袋遞給了身后的趙川。

趙川接過紙袋，感覺自己的手都在發抖。

一萬塊！

他這輩子，連做夢都沒夢到過這么多錢！

一場驚心動魄的慶功宴，終于落下了帷幕。

回到碼頭時，已經是深夜。

“鎮海號”的船艙里，燈火通明。

姜河，陳通，魏鐵山，趙川，魯小笙，李二狗，六個人，圍坐在一張桌子旁。

桌子中央，放著那個裝滿了一萬塊錢的牛皮紙袋。

所有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

“哥，這錢……”趙川的嗓子有些發干。

姜河沒有說話。

他將紙袋里的錢，全部倒在了桌子上。

紅色的鈔票，堆成了一座小山。

然后，他開始分錢。

他先是數出兩千塊，推到了陳通的面前。

“陳伯，這是你的。”

陳通愣住了，他看著眼前那厚厚的一沓錢，渾濁的老眼里，閃過一絲復雜。

“我不要。”他搖了搖頭，“我拿什么錢。”

“船，是您的。”姜河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道，“您，是‘海龍號’的船長。”

“這是您該得的。”

陳通沉默了，他看著姜河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最終，還是緩緩地，收下了那筆錢。

接著，姜河又數出兩千塊，一分為二。

“鐵牛，趙川，你們一人一千。”

“哥！這太多了！”趙川第一個叫了起來，“我們就是跟著你跑跑腿，哪兒能拿這么多！”

魏鐵山也憨憨地點頭：“是啊哥，俺們沒出啥力。”

“這是你們拿命換來的。”姜河搖搖頭，“拿著。”

兩人對視一眼，不再推辭，激動地將錢收好。

然后，姜河又拿出五百塊，遞給了魯小笙。

“小笙，這次辛苦你了，這是你的。”

“我不要！”魯小笙連連擺手，“我就是跟著去看了看，什么都沒干。”

“‘海龍號’能闖過風暴，你是大功臣。”姜河笑了笑，“而且，接下來修‘鎮海號’，還要指望你跟你爺爺呢。”

他硬是把錢塞進了魯小笙的手里。

最后，姜河拿出兩百塊，遞給了站在角落里，手足無措的李二狗。

“二狗，這次通風報信，你干得不錯。”

“哥！我……我不能要！”李二狗嚇得臉都白了，“我就是跑了個腿……”

“拿著。”姜河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你就是咱們船隊的人了，好好干，少不了你的好處。”

李二狗捧著那兩百塊錢，感覺像做夢一樣，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分完錢，桌上還剩下五千三百塊。

“剩下的錢，”姜河將錢重新收回紙袋，“就作為我們公司的啟動資金。”

“明天，我就去注冊一家公司。”

“公司的名字，我已經想好了。”

他環視一圈，看著眼前這些未來將與他一同馳騁四海的伙伴，咧嘴一笑。

“就叫，‘潛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