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7章 刀鋒暗影(一)

初春的風,裹挾著料峭的暖意,穿過梨香閣曲折的回廊,卷起宋安瀾鬢邊垂落的一縷青絲,帶來微癢的觸感。她倚在窗邊鋪著軟墊的貴妃榻上已有兩日,前些日子被宋安榮推下御花園碧水湖落下的寒癥才將將見好,可骨頭縫里卻像浸透了寒潭之水,沉甸甸的透著揮之不去的乏力,每一次呼吸都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虛弱。

“公主,您瞧青黛昨日取回來的新裙,真真兒好看!”桔梗的聲音帶著雀躍,小心翼翼地捧著一件衣裙走過來。那是一件“月華流螢”素紗裙,料子是江南新貢的頂級水紋紗,輕薄如霧,在透窗而入的日光下流轉著近乎月華的銀輝。青黛已取了犀角梳過來,動作輕柔地梳理著宋安瀾及腰的如瀑長發,聲音溫和:“太醫特意囑咐了,公主需得多曬曬日頭,祛祛寒濕之氣。今日天光正好,不如換了這新衣,去御花園走動走動?總悶在屋里,于身子也無益?!?

宋安瀾沒有反對,任由她們服侍著更衣。冰冷的銅鏡里映出女子的身影,面色依舊帶著大病初愈的蒼白,唇色也淡,那雙原本屬于原主、總是盛滿溫軟怯懦笑意的杏眼——此刻依舊像淬了寒冰的深潭,清冽、銳利,蘊藏著不容侵犯的冷光與決絕。桔梗手巧,三兩下挽出一個簡潔又不失雅致的流云垂髫髻,青黛則從妝匣中取過兩支“流霞錦”嵌珠步搖,小心翼翼地簪在發髻兩側。細碎的珍珠流蘇垂落在她蒼白的頰邊,隨著細微的動作輕輕搖曳,叮咚作響,總算為這張過于冷冽的面容添了幾分活色生香的靈動。

“公主這樣出去,怕是連御花園里開得最盛的花兒都要羞得合上花瓣了?!鼻圜熳屑毜貫樗砥揭骂I,由衷地贊嘆,眼底是純粹的欣賞與欣慰。

踏出梨香閣,御花園的春意果然比宮中別處更顯濃烈鮮活。朱紅的宮墻上爬滿了新抽的藤蔓,嫩綠色的卷須在微風中好奇地探頭探腦;就連琉璃瓦頂,也仿佛被暖融融的金光溫柔地鍍上了一層淺金。宋安瀾沿著蜿蜒的青石板路緩緩前行,步履間仍透著大病初愈的虛浮,沒走多遠,那股沉甸的乏力感便如影隨形地纏了上來。青黛眼疾手快,忙扶她在臨湖一方光滑的石凳上坐下。

剛坐下喘息片刻,一陣刻意放柔卻難掩驕矜之氣的環佩叮當聲,伴著細碎的腳步聲,便由遠及近,打破了湖畔的寧靜。

宋安瀾抬眸望去。

來人正是宋安榮。她穿著一身極其張揚的石榴紅撒花軟緞宮裝,領口、袖口皆用金線滾邊,繡著繁復的纏枝牡丹紋樣,在陽光下刺眼奪目。發髻更是堆金砌玉,一支碩大的累絲嵌紅寶石鳳頭金步搖斜插鬢間,翡翠珠子串成的流蘇隨著她的走動晃得人眼花繚亂。身后跟著的四五個婢女,亦是個個趾高氣揚,下巴抬得老高,眼神掃視四周,仿佛在無聲宣告著“大公主駕臨,閑人退避”。

宋安榮徑直走到宋安瀾面前站定,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坐在石凳上的妹妹,臉上堆砌著虛假的笑意,眼尾卻高高挑起,目光像淬了毒的針,毫不掩飾地扎在宋安瀾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與惡意。

“喲,這不是我們金尊玉貴的五妹妹嗎?”宋安榮的聲音又尖又細,像指甲刮過琉璃,“落了一回水,瞧著倒比我想的硬朗些?這么快就能出來賞花了?看來那湖水,也沒那么涼嘛。”話語里的譏諷如同毒蛇吐信。

青黛和桔梗臉色一白,慌忙屈膝行禮:“奴婢給大公主請安。”

宋安瀾置若罔聞,甚至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垂著眸,目光沉靜地落在自己裙角那幾簇隨光影變幻的螢石紋上,仿佛在研究什么稀世珍寶。

然而,就在這低垂的眼簾下,屬于原主宋安瀾的破碎記憶驟然翻涌上來——同樣是這碧波蕩漾的湖邊,宋安榮也曾這般“親熱”地挽著她的胳膊,指著湖面,笑語盈盈:“妹妹快看,冰化了,水底的水草綠油油的,長得多好看呀!”話音未落,一股巨大的、帶著惡毒快意的力量便狠狠推在她的后腰!冰冷的湖水瞬間灌入口鼻,窒息感扼住喉嚨的瞬間,她絕望地抬頭,只看見宋安榮和一眾心腹宮女站在岸邊,臉上掛著扭曲而得意的笑容,那刺耳的聲音穿透水波:“誰讓你總礙著我的事!淹死了干凈!”

“怎么?啞巴了?”宋安榮等了片刻,見宋安瀾依舊沉默,臉上那點虛假的笑意瞬間消失無蹤,眉尖緊蹙,聲音陡然拔高,帶著被無視的惱怒,“是寒癥還沒好,連話都不會說了?還是如今仗著父皇多看了你兩眼,就真以為自己飛上枝頭變鳳凰,連我這個長姐都不放在眼里了?!”她向前逼近一步,咄咄逼人。

桔梗見勢不妙,生怕自家公主吃虧,強忍著恐懼,聲音微顫地試圖解釋:“回稟大公主,我家公主她……她身子骨實在還虛著,說話費力氣,并非有意……”

“放肆!”宋安榮猛地轉頭,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利箭射向桔梗,聲音尖銳得幾乎刺破耳膜,“本宮問你了嗎?!一個下賤胚子,也配在本宮面前替主子回話?!”話音未落,她揚起手臂,帶著凌厲的風聲,狠狠朝桔梗的臉頰扇去!

桔梗嚇得魂飛魄散,下意識地閉緊雙眼,縮起脖子,等待著那火辣辣的疼痛降臨。

然而,預想中的巴掌并未落下。

一只纖細卻異常穩定的手,在半空中精準地截住了宋安榮的手腕!那力道之大,捏得宋安榮腕骨生疼,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

宋安榮驚愕地轉頭,對上了宋安瀾抬起的眼眸。

那雙眼睛,不再是記憶中的溫軟怯懦,而是冰冷、銳利,如同萬年玄冰,清晰地映出宋安榮此刻因驚怒而扭曲的臉龐。眼神里沒有一絲恐懼,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

“宋安瀾!你……你敢攔我?!”宋安榮疼得聲音都變了調,難以置信地尖叫。

“姐姐當著我的面,要打我的人,”宋安瀾開口了,聲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啞,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冰冷力量,清晰地傳入在場每個人的耳中,“我若是不攔,豈不是顯得我這個主子,太過無能?”話音未落,她非但沒有松手,反而猛地向前一送,同時五指驟然收緊!

宋安榮猝不及防,只覺一股難以抗拒的大力從手腕傳來,整個人重心不穩,驚叫著踉蹌著向后倒去!

“噗通!”

一身華貴的石榴紅軟緞裙狼狽地摔在微濕的草地上沾了污漬,精心梳理的發髻歪斜,金釵玉簪散亂,幾根發絲被扯斷,沾上了草屑和泥土。她精心打扮的驕傲,瞬間碎了一地。

“啊——!宋安瀾!你竟敢推我?!”宋安榮疼得眼淚都飆了出來,更多的是被當眾羞辱的狂怒,她掙扎著想爬起來,指著宋安瀾,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顫抖嘶啞,“你找死!我要告訴父皇!我要你……”

狠話還未說完,宋安瀾已緩緩蹲下身。

冰冷的視線如同實質的刀鋒,鎖定在宋安榮因憤怒和驚恐而漲紅的臉上。在對方驚駭的目光中,宋安瀾的手快如閃電,一把攥住了宋安榮發髻上那支最耀眼的、嵌著鴿血紅寶石的金簪!

“嘶啦——!”

伴隨著幾根發絲被硬生生扯斷的細微聲響,金簪被宋安瀾握在了手中。簪尖在陽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危險的光芒。

“推你?”宋安瀾捏著那支冰涼的金簪,指腹緩緩摩挲過簪頭那尖銳的、足以刺穿皮肉的尖端,聲音冷得如同數九寒冰,“這就算推你了?姐姐把我推進那刺骨冰湖的時候,可曾想過會有今日?”她唇角勾起一抹毫無溫度的弧度,手腕一翻,冰涼的簪尖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精準地抵在了宋安榮微微仰起的、脆弱的下巴上!

冰冷的金屬觸感瞬間穿透皮膚,激得宋安榮渾身一僵,所有的叫罵和掙扎都卡在了喉嚨里,只剩下因極度恐懼而放大的瞳孔和急促的喘息。

她毫不懷疑,眼前這個眼神如同惡鬼般的妹妹,真的會毫不猶豫地將簪子刺下去!

“廢了我?讓我好看?”宋安瀾微微傾身,湊近宋安榮的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清的聲音,一字一句,“姐姐似乎忘了?在這深宮里,父皇最偏疼的骨血,是我宋安瀾。從前……是我蠢笨,活得窩囊,才讓你嘗盡了甜頭。但從今往后,”她的聲音陡然壓低,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狠戾,“你若再敢碰我一根手指,再敢動我身邊的人一根頭發……我不介意讓你嘗嘗,比那碧水湖的冰水,更冷、更痛、更絕望的滋味?!?

她稍稍退開一點,看著宋安榮眼中那因恐懼而破碎的驕橫,繼續用那冰冷刺骨的聲音說道:“玩火者,終自焚。姐姐還是多做點善事,少做些虧心事。否則……”她故意停頓了一下,簪尖微微用力,在宋安榮下巴上壓出一道淺淺的紅痕,“當心夜里……惡鬼纏身,不得安枕?!?

宋安榮喉嚨劇烈地滾動著,冷汗瞬間浸透了里衣。她看著宋安瀾那雙深不見底、毫無人類情感的冰冷眼眸,所有惡毒的詛咒和威脅竟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巨大的恐懼攫住了她,讓她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眼前這個人,不再是那個可以隨意欺凌的軟柿子,而是一柄出鞘的、隨時能要人命的利刃!

最終,她只能從齒縫里擠出幾個字,色厲內荏:“你……你給我等著!”在婢女們手忙腳亂的攙扶下,她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逃離了現場,那狼狽倉惶的背影,再無半分來時的囂張氣焰。

“公主……”青黛趕緊上前扶起宋安瀾,臉色蒼白如紙,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大公主她……她定會去陛下和柔妃娘娘那里告狀的!這……這可如何是好?”擔憂幾乎要從她的眼中溢出來。

“告狀?”宋安瀾任由青黛攙扶,目光卻依舊冷冷地追隨著宋安榮消失的方向,仿佛在看一只倉惶逃竄的獵物。她抬手,將那支象征著宋安榮身份與恥辱的金簪隨手扔在冰冷的石桌上,發出“哐當”一聲刺耳的脆響。“怕什么?!彼穆曇羝届o得可怕,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沖突從未發生,“她傷我一分,我便還她十分。她若還敢不知死活地來蓄意謀害……”她頓了頓,眼底深處掠過一絲令人心悸的、毫不掩飾的殺機,“殺了她便是。”

“公主!”桔梗嚇得驚呼出聲,慌忙捂住了自己的嘴,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瞪得老大,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恐懼。

就在這時!

一股難以言喻的、帶著審視與探究的視線,落在了宋安瀾身上!那目光并非來自遠處驚慌的宮人,而是來自側后方不遠處的陰影里。

主站蜘蛛池模板: 德清县| 信宜市| 高雄市| 隆德县| 永定县| 楚雄市| 读书| 樟树市| 漳州市| 靖西县| 灵寿县| 资溪县| 奉新县| 白城市| 宿迁市| 宁津县| 漠河县| 阳城县| 清水县| 阳朔县| 集安市| 通渭县| 临海市| 治多县| 牡丹江市| 衢州市| 泸定县| 乌审旗| 玉林市| 新绛县| 临湘市| 柳河县| 武宣县| 磐石市| 郑州市| 元朗区| 唐山市| 大庆市| 淅川县| 增城市| 阿勒泰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