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陸小將軍
- 魂穿后,她和毒舌將軍聯手了
- 茚之
- 3154字
- 2025-08-14 13:24:48
禁軍軍營,暮色四合。
被主仆二人談論的陸長纓,此刻正身處截然不同的氛圍中。禁軍營帳的帆布隔絕了外界的暮春暖意,帳內彌漫著皮革、汗水和燈油混合的粗糲氣息。一盞銅燈在案頭跳躍著橘黃的光,將他身上玄色勁裝下擺的銀絲暗紋映照得流轉不定——那是禁軍親衛統領特有的紋樣,細密的銀線織就的云紋順著衣縫蜿蜒而下,在腰側收束成半只凌厲的、口銜利箭的鷹隼圖案,隨著他俯身查看地圖的動作,那鷹隼仿佛隨時要破衣而出。
暮色透過帆布的縫隙,浸潤了營帳。陸長纓修長有力的指尖正按在攤開的邊防圖上一處標著墨點的位置——若水地。他十八歲的肩背已經有了沉穩的輪廓,肌肉線條在緊束的勁裝下隱約可見,卻又還保留著少年人特有的清瘦挺拔。一條玄色發帶將他墨發高高束起,發帶末端垂落頸后,被帳外偶爾漏進的晚風拂得微微揚起。他眉頭微蹙,鼻梁的線條在燈影下顯得格外利落,垂下的眼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濃密的淺影。指尖無意識地碾過地圖上若水地附近的褶皺,專注的神情,仿佛要將那方寸之地看穿,透著一股尚未被世俗煙火氣磨滅的、純粹的銳利與沉凝。地圖邊緣,鎮國公府的勢力范圍被朱砂淡淡勾勒,與若水地若即若離。
“嘩啦——”
帆布簾被人從外猛地掀開,裹挾著一身晚涼的風卷了進來,瞬間攪動了帳內凝滯的空氣,銅燈的火苗被吹得劇烈搖晃,光影亂顫。
阮青昭——陸長纓的副將兼損友——嘴里叼著半塊沒吃完的麥芽糖,大剌剌地晃進來,熟門熟路地一屁股坐在陸長纓對面的交椅上。沉重的木椅被他壓得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吱呀”怪響。
“還在這兒看?”阮青昭含混不清地開口,糖塊在腮幫子里鼓起一塊,他晃了晃手中剩下的糖,“這破圖你都快盯出窟窿眼了,再看,若水地那幾塊石頭能自己長腿跑過來跟你報到不成?”他語氣輕松,帶著慣常的調侃。
陸長纓指尖的動作幾不可察地一頓,眼睫抬起,目光從地圖上移開,落在阮青昭臉上。他沒應聲,臉上也沒什么表情,只是伸出骨節分明的手,動作干脆利落地將地圖往桌案里側一攏,三兩下卷了起來,系好絲絳。玄色的袖口隨著動作滑下去一小截,露出一段線條流暢、在燈光下泛著冷白光澤的腕骨。
“不在這兒看,”他終于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少年人聲線特有的清冽質感,像冰棱不經意間敲擊在冷硬的石面上,字字清晰,“去你帳里看?”語調平平,反問句卻帶著刀鋒般的涼意。
阮青昭被噎了一下,差點被嘴里的糖嗆著,趕緊把剩下的糖塊囫圇吞下去,沒好氣地道:“我重點是‘這兒’嗎?陸大統領!你從午時坐到現在,屁股都沒挪過窩!除了灌了幾口水,粒米未進吧?鐵打的身子也經不住你這么糟踐……”他絮絮叨叨,像個操心的老媽子。
“有事?”陸長纓身體向后,靠進堅硬的椅背里,雙臂交疊在胸前。即便坐著,腰桿也依舊挺得筆直,如同一桿標槍。玄色發帶隨著動作滑落到肩側。他抬眼看阮青昭,眼神里帶著一絲顯而易見的不耐煩,像在看一只聒噪的雀鳥,卻奇異地并未真正動怒,仿佛早已習慣。
阮青昭這才想起正事,猛地往前一湊,胳膊肘撐在桌案上,木椅腿在地上拖出“刺啦”一聲刺耳的噪音。他的臉瞬間離陸長纓只有半尺之遙,眼睛瞪得溜圓,閃爍著發現新大陸般興奮的光:“當然有事!天大的事!我剛從宮里跑腿送完公文回來,聽見內侍省幾個碎嘴的在嘀咕——”他故意壓低了聲音,營造神秘感,“說是咱們那位金尊玉貴的五公主,宋安瀾,前幾日不知怎么的,腳下一滑,‘噗通’掉進碧水湖里了!”
陸長纓依舊沒什么反應,只垂眼瞥了一眼桌案上跳動的銅燈火苗。恰在此時,燈芯“噼啪”爆出一個小小的火星,轉瞬即逝。
“哎!你聽見沒?”阮青昭見他沒動靜,忍不住推了推他的胳膊,力道不輕,“那可是你未過門的媳婦兒!雖說這婚約是陛下硬塞給你的,你老大不樂意,但名分在那兒擺著呢!她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淹死在那冰窟窿里……”他故意拖長了調子,嘴角勾起一抹看好戲的壞笑,“嘖嘖,你不就成了咱們昭明國開天辟地頭一個,未滿二十就守了望門寡的鰥夫?說出去多新鮮!夠京里那幫閑人嚼上三年舌根!”
“阮、青、昭。”陸長纓終于再次開口,聲音平得沒有一絲波瀾,連名帶姓,字字清晰。他抬眼,目光精準地落在阮青昭那張寫滿促狹的臉上,深邃的眼底看不出是笑是怒,卻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讓阮青昭心里下意識地“咯噔”了一下。
“你很閑?”陸長纓慢條斯理地問,尾音微微上挑。
阮青昭頭皮一麻,直覺不妙,剛想反駁“我這是關心你”,就聽陸長纓用那副清冷無波的調子,宣判了他的“死刑”:
“看來阮副將精力充沛,閑情逸致頗多。很好。”他指尖在堅硬的桌案上不輕不重地敲了兩下,發出篤篤的悶響,“既如此,今晚留營加練。從扎馬步開始,練到三更鼓響。若還有余力,再加兩時辰箭術,三百步靶,中紅心不足九成,加練翻倍。”
“我靠!陸長纓你講不講理?!”阮青昭“噌”地一下從椅子上彈起來,椅子被他帶得差點翻倒。他清秀的臉頰瞬間漲得通紅,像抹了上好的胭脂,氣得手指都在抖,“我好心好意!怕你被蒙在鼓里,特意跑來給你通風報信!你不領情就算了,還罰我?!你還是不是人?!”他吼得中氣十足,可惜在陸長纓平靜無波的注視下,那點怒氣顯得格外沒氣勢。
陸長纓好整以暇地看著他跳腳,等他吼完喘氣的空檔,才微微挑眉,身體前傾,拉近了兩人距離,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鎖住阮青昭:“哦?你還有心思操心這些‘好心’?”他刻意加重了“好心”二字,帶著一絲冰冷的嘲諷,“看來是晨訓的強度太溫柔,讓你阮副將的筋骨過于松快了。既如此,加練翻倍,馬步再加一個時辰。明早操演前,我要看到你的箭垛紅心透亮。”
“你……你簡直不可理喻!有病!”阮青昭氣結,手指著陸長纓,胸膛劇烈起伏,半天憋不出一句更有力的反擊。帳內昏黃的燈光落在他氣得通紅的耳尖上,顯得格外滑稽。他狠狠喘了兩口粗氣,猛地坐下,把臉用力扭向一邊,一副“老子懶得理你”的憤懣模樣。
帳內陷入短暫的沉默,只剩下阮青昭粗重的呼吸聲和銅燈芯燃燒的細微噼啪聲。
僵持了數息,阮青昭還是沒憋住,梗著脖子,用一種極其別扭、帶著濃濃怨氣的語調,硬邦邦地甩出一句:“行!算我狗拿耗子!陛下口諭,召你明日辰時初刻進宮面圣!話我帶到了,愛去不去!遲到了可別賴我!”說完,像是怕陸長纓再給他加碼,猛地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往肩上一甩,起身就大步流星地往帳外沖。
“等等。”陸長纓的聲音自身后傳來,不高,卻讓阮青昭的腳步瞬間釘在原地,背影僵硬。
陸長纓看著他僵直的背影,嘴角幾不可察地牽起一絲極淡、極快的弧度,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他慢悠悠地補充道:“加練,別忘了。我會讓王教頭盯著你。少一刻,加十軍棍。”
阮青昭的背影劇烈地抖了一下,隨即頭也不回,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掀開帆布簾,狠狠一摔!
“啪——!”
厚重的簾布重重打在帳桿上,發出一聲悶響,緊接著是他怒氣沖沖、噔噔噔遠去的腳步聲,很快消失在營地的喧囂中。
帳內重新恢復了寂靜,只剩下銅燈孤獨地燃燒,偶爾爆出一兩個細小的火星。陸長纓臉上的那絲極淡的波動早已消失無蹤,恢復了慣常的冷峻。他靜靜地看著空蕩蕩的門口,仿佛在凝視著門外的夜色。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懸掛的水囊皮繩,粗糙的觸感傳來。
片刻后,他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玄色外袍,隨意地披在肩上,也掀簾走了出去。
帳外的晚風帶著塞北軍營特有的粗糲和涼意,瞬間包裹了他。天邊最后一線晚霞正沉入深紫色的暮靄。遠處軍營的號角聲低沉悠長,穿透暮色傳來,帶著金戈鐵馬的肅殺。他抬起頭,目光投向皇宮的方向。層層疊疊的宮闕隱在漸濃的夜色里,只余下高大宮墻模糊而沉默的剪影,像一頭蟄伏的巨獸。
頸后的玄色發帶被夜風吹得緊貼著皮膚,帶來一絲涼意。他抬手,修長的手指隨意地將那縷發帶攏到耳后,動作利落。深邃的眼眸在暮色中晦暗不明,映不出半點星光,只有一片沉靜的、深不見底的墨色。五公主落水……陛下召見……祭禮在即……鎮國公府的勢力……諸多信息在他腦中無聲地流轉、碰撞、重組。那平靜無波的面容下,是急速運轉、深不見底的思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