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好萊塢制片廠,《死神來了》的拍攝現場。
巨大的綠幕前,搭建起了180航班機艙的局部布景:
一排排略顯逼仄的航空座椅,狹小的舷窗,甚至連頭頂的行李艙和閱讀燈都仿制得一絲不茍。
里昂·唐納森,飾演的“亞歷克斯·勃朗寧”,穿著一件格子襯衫和一條牛仔褲,坐在靠過道的座位上。
化妝師正小心翼翼地在他額頭上撲上少許散粉,以掩蓋在燈光下可能出現的油光。
他閉著眼,腦海中卻并非在默戲,而是飛速掠過原版電影的每一個鏡頭,對比著詹姆斯·黃導演剛剛闡述的、經過他潛移默化修改的分鏡圖。
一種奇特的掌控感包裹著他。
他既是棋手,也是棋子;
他憑借超越時代的記憶,同時,作為演員投入角色;
既是命運的預言者,又是命運手中的掙扎者。
這種雙重身份帶來的刺激,遠比《德州電鋸殺人狂》時更為強烈。
“各部門準備!”副導演的聲音通過擴音器響起,打破了現場的嘈雜。
“第一場第一鏡,預錄開始!”
場記板“啪”地合攏,發出清脆的響聲。
“Action!“
機艙內瞬間“活”了過來。
扮演乘客的臨時演員們開始低聲交談,發出嗡嗡的背景聲。
里昂迅速進入狀態,他飾演的亞歷克斯顯得有些心神不寧,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座椅扶手,目光略顯空洞地望向舷窗外。
那里其實只有一片巨大的綠幕,后期將會合成上翻滾的云海。
他的表演自然而內斂,摒棄了這個時代恐怖片常見的夸張反應,更注重內心不安的層層遞進。
一種細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恐慌感,通過他微微收縮的瞳孔和略顯急促的呼吸聲傳遞出來。
監視器后的詹姆斯·黃微微頷首,對里昂這種“去戲劇化”表示贊賞。
“卡!”詹姆斯喊道,“很好!里昂,保持這種狀態。我們保一條。”
拍攝間隙,里昂拿著一瓶水喝著,目光不經意地掃過機艙布景。
然后,他看到了她—安妮·海瑟薇。
她飾演克萊爾·里弗斯,就坐在她斜后方的位置,穿著一件淡藍色的毛衣,金色的長發柔順地披在肩頭。
她似乎還沉浸在剛才的拍攝氛圍里,雙手微微交握放在膝上,眼神里殘留著一絲屬于克萊爾的、未散盡的憂慮和敏感。
巨大的打光等模擬的陽光透過假舷窗,在她完美的側臉上投下柔和的光暈,長長的睫毛在下眼瞼處留下淺淺的陰影,那是一種驚心動魄的、混合著少女青澀與初顯風情的美麗。
似乎是感應到他的目光,安妮抬起頭,視線與他在空氣中相遇。
她沒有像尋常新人那樣立刻害羞地躲開,而是微微怔了一下,隨即嘴角牽起一個淺淺的、略帶羞怯卻又無比自然的微笑。
里昂心中一動,也回以一個禮貌而溫和的微笑,點了點頭。
沒有言語,卻仿佛完成了一次無聲的問候。
這就是他們作為“亞歷克斯”和“克萊爾”的第一次對視,在戲外,卻奇妙地呼應了戲內角色那種因莫名預感而產生的微妙聯結。
接下來的拍攝,是亞歷克斯做出恐怖預言,引發機艙內小范圍騷動的群戲。
里昂需要展現出從不安到爆發再到被質疑的整個情緒鏈條。
他完全投入,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卻異常堅定,肢體語言充滿了不被理解的焦躁。
當他情緒激動地站起身,試圖說服眾人時,目光再次掃過“克萊爾”。
安妮的反應恰到好處——她沒有像其他人那樣表現出明顯的厭惡或恐懼,
而是微微蹙著眉,眼神里帶著困惑、一絲不易察覺的相信,以及對這個突然失態男生的某種好奇和關注。
她的表演細膩而準確,完全不像一個初出茅廬的新人,仿佛真的能接收到“亞歷克斯”傳遞出的危險信號。
“卡!完美!”詹姆斯的聲音帶著興奮,
“安妮,你的反應非常棒!那種‘或許他說的是真的’的感覺,抓得很準!”
安妮似乎松了口氣,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下意識地看向里昂,仿佛在尋求他的認可。
里昂對她豎起一個大拇指,用口型說了句“Good job”。
安妮的臉頰微微泛紅,像染上了一層淡淡的胭脂,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但嘴角的笑意卻更深了。
一種默契在兩人之間悄然滋生。它源于對彼此表演的認可,源于劇中角色命運的糾纏,也源于一種最原始的、對美好事物相互吸引的本能。
中午休息時,劇務發放著盒飯。
里昂拿著自己的那份,找了個相對安靜的角落坐下,一邊吃一邊看著劇本,琢磨著下午的戲份。
“這里…可以坐嗎?”一個輕柔的聲音響起。
里昂抬頭,安妮端著餐盒,站在他面前,眼神里帶著些許詢問和期待。
“當然。”里昂往里挪了挪,給她讓出位置。
安妮在他身邊坐下,動作優雅。
她打開餐盒,里面的食物看起來幾乎沒動多少。
“沒什么胃口?”里昂問道,語氣隨意。
“有一點…”安妮老實地承認,用叉子撥弄著一片生菜,
“有點緊張。畢竟這是我第一次參與這么大規模的制作,還是和你…對戲。”
她說完,飛快地瞟了里昂一眼。
“放松點,你做得很好。”
里昂放下劇本,語氣真誠,
“詹姆斯剛才也夸你了。克萊爾這個角色不需要太大的戲劇張力,但內心的層次很重要,你剛才抓到了那個點。”
得到肯定,安妮的眼睛亮了起來:
“真的嗎?我只是覺得…克萊爾應該和其他人不一樣,她可能更敏感,更容易相信直覺,所以當亞歷克斯說那些話的時候,她雖然也害怕,但更多的是…一種共鳴?”
她嘗試著闡述自己的想法,帶著新人的認真和試探。
里昂有些驚訝于她的理解深度。
這遠遠超出了一個普通漂亮女孩對“恐怖片花瓶”角色的認知。
“完全正確。”里昂肯定道,
“她就是亞歷克斯唯一的‘知音’,也是后來死亡順序中至關重要的一環。這種共鳴感,是我們對手戲的基礎。”
里昂自然而然地用了“我們”這個詞。
安妮用力地點點頭,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舞。
她開始更放松地和里昂交談,問一些關于表演的問題,也聊了聊之前拍《Get Real》時的趣事。
安妮她的談吐得體,帶著良好的教養,又不失這個年齡女孩的活潑和好奇心。
里昂溫和地回應著,偶爾分享一兩個片場經驗,引導著話題。
里昂發現,褪去“好萊塢未來之星”的光環,眼前的安妮·海瑟薇是一個聰明、努力且頗具悟性的年輕演員,她的美麗之下,藏著對表演的敬畏和野心。
陽光透過攝影棚高窗的玻璃,灑在兩人身上,氣氛融洽而自然。
周圍是忙碌穿梭的工作人員和嘈雜的器械聲,他們這個角落卻仿佛自成一體,流淌著一種微妙的、心照不宣的和諧。
下午的拍攝更加順利。一場是飛機劇烈顛簸的戲,需要演員們表現出極致的恐慌。
里昂和安妮被安全索固定在座位上,隨著液壓平臺瘋狂晃動。
在一次劇烈的“顛簸”中,安妮的手下意識地抓住了里昂的手臂,指甲因為用力而微微陷進他的襯衫袖子里。
里昂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指尖的微涼和輕微的顫抖。
“別怕!只是演戲!”他在震耳欲聾的音效和模擬的驚叫聲中,提高聲音對她說。
同時反手輕輕覆蓋住她冰涼的手背,給予一個短暫而有力的安慰。
安妮慌亂地看了他一眼,眼神里的恐懼似乎真的被驅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絲依賴和…別的什么。
她沒有立刻松開手,直到導演喊“卡”,液壓平臺恢復平穩。
“謝謝…”她小聲說,飛快地抽回手,耳根泛起紅暈。
“沒事。”里昂語氣平靜。
收工時,天色已晚。工作人員開始拆卸燈光和器材,現場一片狼藉。
里昂換回自己的衣服,準備離開。
“唐納森先生!”安妮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他轉過身,看到她小跑著過來,手里還拿著那份被畫得密密麻麻的劇本。
“明天…明天那場在候機室的戲,我有一點不太明白的地方…”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遞過劇本,指著一處標注,
“克萊爾這個時候,應該是更害怕,還是更相信亞歷克斯?我覺得兩種情緒好像都有…”
里昂接過劇本,就著現場尚未完全關閉的照明燈光,仔細看了看。
里昂聞到她身上淡淡的、甜而不膩的香水味。
“這里…”里昂指著那段臺詞,身體微微向她傾斜,聲音壓低,認真地分析起來,
“她的信任是建立在巨大恐懼之上的,所以不是單純的相信,而是一種…溺水者抓住浮木的感覺。”
“你可以試著把重點放在‘抓住’這個動作上,眼神可以更迫切一點…”
安妮聽得很專注,不時點頭,偶爾提出自己的疑問。
兩人靠得很近,頭幾乎要碰在一起。
“……大概就是這樣。”里昂說完,將劇本遞還給她。
“我明白了!太感謝您了!”安妮恍然大悟,臉上綻放出明媚的笑容,那笑容在昏暗的片場里顯得格外耀眼,
“您真的…太厲害了,不光劇本寫得好,演戲也這么棒,還這么會指導別人。”
她的崇拜之情溢于言表,眼神清澈又熱烈,毫不掩飾。
里昂笑了笑,承受著這份贊美,心中那點微妙的虛榮心得到了滿足。
“是你悟性好。明天加油。”
里昂轉身走向停車場,能感覺到那道目光一直追隨著自己的背影。
他沒有回頭,但嘴角卻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
《死神來了》的拍攝剛剛開始,亞歷克斯和克萊爾的命運才剛剛交織。
而戲外,某種化學反應,也正如預告片中那些逐漸浮現的死亡征兆一樣,悄然滋生,無聲蔓延。
他知道這很危險,斯嘉麗的面容在腦海中一閃而過,但那種被美麗、年輕、充滿天賦的女孩全心全意崇拜和依賴的感覺,像最醇的酒,讓他有些沉醉,難以輕易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