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沈墨竟然揚聲對外面道：“陸錚，去請王僉事、李鎮撫使過來議事。”
這分明是送客了。
溫昭昭被他這冷冰冰的態度刺得鼻子一酸，咬著唇，看了他冷硬的側臉片刻，終究還是轉身走了出去。
她躲在回廊的拐角，果然沒多久就見陸錚領著幾位錦衣衛官員匆匆進了書房。
她瞅準機會，在陸錚出來時悄悄拉住了他，塞過去一小錠銀子，壓低聲音急切地問：“陸護衛，大人他…今天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大事了？還是我…我昨晚做錯什么了？”
陸錚看著眼前這位急得眼圈都紅了的指揮使夫人，又掂了掂手里的銀子，嘆了口氣，壓低聲音道：“夫人…您昨晚…是不是去聆音閣看梅大家的戲了？還…坐的第一排？”
溫昭昭一愣，點點頭。
陸錚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聲音更低了：“大人昨天下午就去聆音閣找那梅大家了，結果沒見著人，反倒看見您…您坐在最前面，看戲看得…很是開心，那梅大家還…還專門跟您互動來著…大人當時臉色就…”他做了個“你懂的”表情，“后來雖因急事走了，但心里肯定憋著火呢！您昨晚又喝了酒，被那梅大家送回來，正好撞上大人凌晨回來…這…”
溫昭昭聽完，小臉瞬間白了。
完了完了！醋壇子不僅翻了，這是直接炸了！
溫昭昭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院里，心里像是堵了一團濕棉花，又沉又悶，還透著絲絲縷縷的委屈。她從未見過沈墨這般冷待她，仿佛她是什么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不行，得哄好他。
她打起精神，一頭扎進了小廚房。
雖說現代她只是個會煮泡面的實習生，但穿越后為了討好嫡母和應付生存，倒也跟廚娘學過幾手簡單的點心。她記得沈墨似乎偏好甜食，尤其喜歡一種酥皮杏仁酪。
面粉、杏仁、糖霜、牛奶…廚房里一時間煙霧繚繞。溫昭昭手忙腳亂，臉上沾了面粉也顧不上擦，小心翼翼地守著爐火，生怕熬過了頭。
這場面，把府里下人都驚得夠嗆，蓮蓮想要跟女主
折騰了快兩個時辰，總算做出了一碗賣相尚可、香氣撲鼻的杏仁酪，又精心擺了幾樣時令水果。
她捧著這碗凝結了她“心血”的甜品，再次來到書房外，心里七上八下。
書房門開著，沈墨仍在伏案疾書，側臉線條冷硬。她深吸一口氣，臉上堆起最乖巧柔順的笑容，輕手輕腳地走進去，將白瓷碗輕輕放在書案一角不會妨礙到他的地方。
“大人，忙了這么久，歇歇吧，用點甜湯。”她的聲音放得又軟又糯，帶著小心翼翼的討好。
沈墨筆尖未停，甚至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根本沒聽到她說話，也沒看到那碗冒著熱氣的杏仁酪。空氣靜得只剩下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
溫昭昭臉上的笑容僵住了，站在原地，手腳都有些無處安放。那碗杏仁酪散發的熱氣，似乎都在他冰冷的無視中漸漸消散。
過了好一會兒，他終于批完最后一本奏報，合上，扔到一旁。然后，他站起身，徑直從溫昭昭身邊走過，玄色的衣袍帶起一陣微涼的風，目光自始至終沒有落在她或那碗甜品上。
“備馬。”他對門外候著的陸錚吩咐道，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去北鎮撫司。”
腳步聲漸行漸遠。
溫昭昭獨自站在空曠的書房里，看著那碗孤零零的、已經不再冒熱氣的杏仁酪，鼻尖一酸，眼眶瞬間就紅了。巨大的委屈和失落感將她淹沒。她不過就是看了場戲，吃了頓飯，他至于氣成這樣嗎？連她親手做的東西，看都不看一眼…
她咬著唇，強忍著沒讓眼淚掉下來，默默端起那碗涼透的杏仁酪，走了出去。
城外，荒山破廟。
夜色凄迷，殘破的山神廟里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草藥味和…若有似無的血腥氣。
沈天鳴靠坐在布滿蛛網的神像下，身上裹著骯臟的布條，露出的皮膚上布滿猙獰的疤痕和新舊交疊的潰爛傷口，尤其是臉上，一道深刻的刀疤從額角劃至下頜，徹底毀了原本還算俊朗的容貌，只余下扭曲的怨恨。他呼吸急促，眼神渾濁，透著一種病態的瘋狂。
“鳴兒…鳴兒…把這藥喝了…”張氏端著一碗黑乎乎、散發著惡臭的藥汁，顫巍巍地遞過來，臉上是老淚縱橫后的麻木與絕望，“娘求你了，別再想著報仇了…我們能撿回這條命就不錯了…認命吧…”
“認命？！”沈天鳴猛地一揮手臂，狠狠打翻了藥碗，漆黑的藥汁潑在塵土里，發出滋滋的輕響，竟帶起一絲腐蝕般的白煙。他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撕心裂肺，眼神卻像淬了毒的刀子，“我憑什么認命？！啊？！我也是沈昌的兒子！就因為他沈墨是嫡出，是錦衣衛指揮使，我就活該像陰溝里的老鼠一樣茍延殘喘？！”
他掙扎著想站起來，卻因虛弱和劇痛又跌坐回去，只能徒勞地用手捶著地面，嘶吼道：“那個老不死的！偏心得沒邊！我不過是想拿回本該屬于我的東西！我有什么錯？！還有沈墨！還有那個溫昭昭！賤人！都是他們！把我害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張氏看著他癲狂的模樣，哭得幾乎暈厥過去：“可…可我們現在還能怎么辦…那巫醫的法子…那是飲鴆止渴啊鳴兒！”
提到巫醫，沈天鳴渾濁的眼里閃過一絲詭異的紅光。那神秘的老巫婆用極其陰毒的手段保住了他的命，卻也讓他變成了如今這不人不鬼、必須定期服用特殊“藥引”（他不敢深想那猩紅的液體是什么）才能維持生機的怪物。
“怎么辦？”沈天鳴喘著粗氣，臉上疤痕扭曲，露出一個猙獰可怖的笑容，“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我就絕不會放過他們！沈墨奪走的，我要加倍奪回來！他珍視的，我要徹底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