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瑾年連忙擺手，耳根微紅：“與姑娘無關，是在下言行不慎。“他目光掃過她身后滿載的牛車，“姑娘這是...“

“開了間成衣鋪子。“她笑著指向不遠處正在裝修的店面，“就在震遠武館隔壁。“

張瑾年眼中閃過訝異，隨即溫聲道：“姑娘好魄力。若有需幫忙之處...“

“正有一事想請教！“溫昭昭眼睛一亮，拿起那匹軟煙羅，“公子覺得這料子裁成直裰如何？我瞧讀書人最喜這般清雅顏色。“

她指尖輕撫料子，又比劃著領口樣式：“若是此處用暗針掐出云紋，袖口再襯道銀邊...“

張瑾年怔怔望著她神采飛揚的側臉，日光為她睫毛鍍上層金粉，連說起針線活時都帶著別樣靈動。他喉結微動，聲音有些發干：“姑娘...很懂裁衣？“

“略知一二。“她狡黠一笑，又從貨堆里抽出匹雨過天青的杭綢，“公子膚白，穿這個顏色定然好看。“

料子輕輕搭在他臂彎，冰涼絲滑觸感竟讓他心跳漏拍。她還在絮絮說著盤扣樣式、衣擺長度，身上淡淡馨香隨動作飄散。

張瑾年忽然想起去歲詩會，她躲在廊下偷看他時，發間也是這般梅花冷香。那時他只覺這庶女怯懦無趣，如今...

“公子？“溫昭昭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可是我說得太瑣碎了？“

“不曾！“他猛然回神，耳根更紅，“姑娘見解精妙，比霓裳閣的老師傅還...“

話未說完，街角突然傳來清脆馬蹄聲。兩人回頭，正見沈墨策馬而來，玄色披風在風中獵獵作響，目光落在他們相近的身影上。

溫昭昭下意識退開半步，張瑾年卻突然上前擋住她半個身子，對著馬上的沈墨拱手：“指揮使大人。“

沈墨勒住馬，鞭梢在空中挽了個冷弧：“張公子近來很閑？“

“偶遇溫姑娘，聊及衣料而已。“張瑾年直起身，竟不退讓，“大人莫非連夫人與友人閑談都要過問？“

空氣驟然凝滯。溫昭昭慌忙扯住沈墨韁繩：“是我硬拉著張公子參謀的！你看這料子...“

沈墨俯身捏起她下頜，拇指重重擦過她唇角：“回家再算賬。“突然甩鞭卷走那匹杭綢，“這料子——充公了。“

馬蹄聲遠去的塵土里，張瑾年攥緊袖中突然多出的梅花簪——那是方才溫昭昭動作間從發髻滑落的。

溫昭昭揣著七上八下的心回到沈府，設想中沈墨的雷霆之怒并未降臨。書房靜悄悄的，他背對著門站在窗前，玄色常服襯得身形有些孤峭。

“沈大人？“她小聲喚道，指尖揪緊了袖口，“今日市集之事...“

他聞聲回頭，面色比平日蒼白幾分，唇色也淡，卻扯出個慣常的笑：“無妨。“

話音未落，他身形幾不可查地晃了一下，下意識抬手扶住窗欞。溫昭昭心頭一緊，快步上前扶住他手臂，觸手卻是一片冰涼，甚至感覺到他瞬間的僵硬和壓抑的輕嘶。

“你怎么了？“她焦急地仰頭看他，這才發現他額角沁著細密的冷汗。

“小傷。“他試圖推開她的手，語氣輕松，“剿了幾個水匪窩點...“

話未說完，溫昭昭已不由分說地扯開他的衣襟。玄色衣衫下，白色繃帶從右肩斜纏至胸腹，隱隱有血色滲出。

她倒抽一口涼氣，眼圈瞬間紅了：“這還叫小傷？！“手指顫抖著不敢碰那傷口，“太醫來看過了嗎？藥呢？怎么又不好好休息！“

沈墨垂眸看著她急得泛淚花的模樣，心底那點因張瑾年而起的不快早已煙消云散。他抬手，用指腹輕輕擦過她眼角：“真沒事。怕你擔心才沒說。“

“騙子！“她聲音帶著哭腔，卻動作極輕地扶他到榻邊坐下，“藥在哪里？我幫你換。“

“左邊抽屜。“他靠在軟枕上，目光始終追隨著她忙碌的身影。看她翻出藥瓶時手忙腳亂，看她兌溫水時差點灑了，看她捧著干凈紗布小心翼翼跪坐在榻邊，鼻尖都急得微微發紅。

“可能會有點疼，“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指尖輕輕解開染血的舊繃帶。當猙獰的傷口完全暴露眼前時，她還是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那分明是極深的刀傷，再偏幾分恐傷及心脈。

她咬緊下唇，強忍淚意，拿起棉巾蘸了溫水，極其輕柔地擦拭傷口周圍的血污。每一次動作都小心翼翼，不時抬頭觀察他的表情：“疼嗎？“

沈墨搖頭，目光沉靜地落在她專注的眉眼上。其實怎會不疼，但她指尖的溫柔和眼底的心疼，竟比任何止痛藥劑都來得有效。

灑藥粉時，她怕他忍痛，下意識地俯身對著傷口輕輕吹氣。溫熱的氣息拂過傷處，帶來細微的癢意和難以言喻的慰藉。沈墨喉結滾動，眸色漸深。

纏上新紗布時，她不得不傾身靠近，雙臂幾乎環抱住他。發絲間清甜的梅花冷香縈繞在他鼻尖，取代了血腥氣。她認真地打好結，仔細檢查是否平整，這才松了口氣。

剛要退開，卻被他左臂輕輕攬住腰肢，帶入懷里。

“別亂動！小心傷口！“她驚呼，卻不敢掙扎，只好虛虛靠在他未受傷的左肩。

“昭昭，“他低沉的聲音擦過她耳際，“今日我不是氣你與他說話。“

她一怔，仰頭看他。

“我是氣自己。“他指尖纏繞著她的發絲，“若我足夠好，你何必辛苦經營鋪子？若我時刻能護著你，又何須旁人為你參謀？“

溫昭昭心頭酸軟得一塌糊涂，原來他別扭的是這個。她伸手回抱住他，臉頰輕貼著他頸側：“傻子。開鋪子是因為我喜歡，找張公子問料子是因為他讀書人的眼光或許不同。至于你...“

她抬起頭，認真看進他眼底：“你就是最好的。受傷了要告訴我，我會心疼。“

燭火噼啪，映照著兩人相擁的身影。她安靜地偎在他懷里，聽著他逐漸平穩的心跳，手指無意識地在他衣襟上畫著圈。

“還疼嗎？“她小聲問。

“嗯。“他低應一聲，帶著點難得的脆弱。

“那...我再給你吹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