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蕭逸晨的布局
- 逾景行
- 沉南懷序
- 3292字
- 2025-08-17 23:17:48
十余日后,風塵仆仆、狼狽不堪的平陽使團終于抵達國都。
蕭成第一時間沖進攝政王府,連滾帶爬地撲倒在蕭逸晨腳下,涕淚橫流地將那具沉重冰冷的神機連弩呈上。
聲淚俱下地復述著上景新帝的警告和他在上景經歷的種種“恐怖”遭遇。
尤其強調了那三千具即將列裝的神機連弩和西南邊軍日夜操演的可怕景象,以及歸途遭遇的“不明身份”的致命襲擊。
他呈上的密信,字字泣血,充滿了絕望的警告。
攝政王蕭逸晨,這位在平陽國內呼風喚雨、野心勃勃的梟雄,看著眼前這具代表著絕對力量差距的殺人利器。
聽著蕭成添油加醋的恐怖描述,看著密信中那些觸目驚心的字句……
他那張向來沉穩陰鷙的臉,第一次出現了裂痕。
震驚、憤怒、不甘,最終化為一絲難以掩飾的……恐懼!
他猛地抓起案上一個價值連城的翡翠鎮紙,狠狠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祁文景!祁文書!好!好手段!”他咬牙切齒,聲音如同受傷的野獸。
他精心策劃的試探,換來的是當頭一棒!
是足以讓他野心瞬間凍結的冰冷現實!
那具黝黑冰冷、象征著上景絕對力量的神機連弩,如同一個巨大的諷刺,矗立在攝政王蕭逸晨奢華書房的角落。
堂弟蕭成涕淚橫流的哭訴、那份字字泣血的密信,以及密信中描述的“瞬息十發”、“三千具下月運抵”、“西南邊軍日夜操演”等字眼,如同燒紅的烙鐵,深深燙在他的野心上。
祁文景那穿透冕旒的冰冷目光和那句“拭目以待”,更是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帶來徹骨的寒意。
恐懼,如同附骨之蛆,瞬間攫住了這位平陽梟雄的心臟。
上景新帝展現出的鐵血手腕與碾壓性的軍事威脅,遠超他的預估。
那柄名為“逍遙”的外交利刃背后,是足以將他的野心和整個平陽碾為齏粉的龐然巨物!
“砰!”一個價值連城的白玉鎮紙被狠狠摜在地上,摔得粉碎!
蕭逸晨胸膛劇烈起伏,臉色鐵青,眼中燃燒著不甘、屈辱,以及被逼到絕境野獸般的瘋狂。
他低吼著,聲音嘶啞,“想嚇退本王?休想!”
短暫的震怒與驚悸之后,梟雄的本能迅速占據了上風。
恐懼不能解決問題,只會加速滅亡!上景的威脅是外部的、顯性的、壓倒性的;而他蕭逸晨的根基,在平陽國內!
他必須將這塊根基打造得更加堅固,更加隱秘!
如同蟄伏在深淵的毒蛇,在巨石重壓下尋找反擊的縫隙,或者……等待巨石自己崩裂的時機!
蕭逸晨立刻以平陽幼主李由胤的名義,向上景新帝祁文景呈遞了一份措辭極其謙卑、感激涕零的“謝恩表”。
表中不僅對上景皇帝的“教誨”表示“醍醐灌頂”、“感激涕零”,更對攝政王自身的“疏失”進行“深刻反省”。
賭咒發誓必將“恪守臣節,安分守己,永為上景附屬”,并承諾將加大歲貢,以表“忠順之心”。
這封極盡諂媚之能事的國書,以最快的速度送往上景京城。
對幼主李由胤的控制達到前所未有的嚴苛。
“承露殿”的守衛增加一倍,所有宮人再次進行忠誠篩查,稍有疑慮者立刻“消失”。
帝師授課內容被嚴格審查,任何涉及“親政”、“權柄”的言論都被禁止,只強化“攝政王乃國之柱石”的洗腦。
幼主與外界的聯系被徹底切斷,連其生母蕭貴妃的探視都被嚴格限制次數和時長。
借著“大敵當前,需舉國一致,清除內奸”的大旗,蕭逸晨授意心腹對朝堂進行了新一輪的血腥清洗。
不僅那些曾公開質疑過他的官員被下獄抄家,連一些態度曖昧、或者僅僅是出身清流世家、與瑯琊王氏有姻親故舊關系的官員,也遭到無情打壓。
罪名無外乎“通敵”、“動搖國本”、“誹謗攝政”。
一時間,臨淵城朝堂人人自危,噤若寒蟬。
蕭逸晨要的就是這種高壓下的絕對“穩定”和“服從”。
嚴令所有靠上景西南邊境的平陽守軍,采取絕對守勢。
禁止任何形式的越境巡邏、挑釁,甚至減少日常的演武規模,營造出一種“被嚇破膽”、完全無害的假象。
將一些非嫡系、忠誠度存疑的邊軍部隊,以“輪訓”、“休整”為名調離前線,分散安置到內陸。
所有從邊境“節省”下來的軍費、物資,以及通過鹽鐵專營、苛捐雜稅、抄家所得的海量財富。
被蕭逸晨瘋狂地注入他的私人武裝——“赤炎軍”。
這支完全效忠于他個人的萬人精銳,進入加速擴張和武裝階段:
秘密招募流民、亡命徒,甚至從其他部隊挖角精銳,目標在一年內將“赤炎軍”擴充至一萬五千人。
不惜重金,通過秘密渠道購入精良的鐵甲、強弓勁弩。
同時,集中平陽國內最好的工匠,日夜趕工,打造更多用于近戰、巷戰的精良刀盾。
“赤炎軍”的訓練營地更加隱秘,訓練強度提升至殘酷級別。
演練的重點從野戰轉向了殘酷的巷戰、山地戰、以及針對特定目標,如王宮、大臣府邸的突襲斬首戰術。
蕭逸晨很清楚,一旦與上景開戰,正面戰場毫無勝算。
他最后的依仗,就是這支能在平陽國內掀起腥風血雨、進行困獸之斗的“赤炎”!
國都臨淵城的“龍武軍”待遇再次提高,裝備更新換代。
其將領家眷被集中“保護”在蕭逸晨控制的區域。
這支軍隊是確保他本人在國內絕對安全、鎮壓任何內部叛亂,尤其是可能來自清流的反撲的終極保障。
“充實國庫,強軍御侮”成為蕭逸晨橫征暴斂的絕佳借口。
鹽鐵專營的價格再次上調,商稅更加沉重,各種名目的“戰時特別捐”、“保境安民稅”層出不窮。
土地兼并的速度加快,無數自耕農破產淪為佃戶或流民。
整個平陽國內,怨聲載道,民不聊生,如同一個巨大的火藥桶。
沉淵閣的燭火映照著蕭逸晨陰晴不定的臉。
他走到那具神機連弩前,伸出枯瘦的手,冰冷堅硬的觸感傳來。
恐懼并未消失,但已被更深沉的陰鷙和孤注一擲的瘋狂所覆蓋。
“祁文景……你以天威壓我,我便以深淵藏鋒!”他低聲自語,眼中閃爍著毒蛇般的寒光。
“恭順?本王演給你看!清洗?本王殺給你看!備戰?本王藏在你看不見的地方!”
他將自己徹底偽裝成一條被嚇破膽、只會搖尾乞憐的喪家犬,卻在平陽國內編織著更加血腥、更加嚴密的權力之網,瘋狂鍛造著最后搏命的毒牙。
他在賭,賭上景新朝也有內憂外患,賭祁文景的目光會被其他方向吸引,賭時間能帶來變數——無論是上景內部的變故,還是其他鄰國對上景的牽制。
甚至……是平陽國內清流的“愚蠢”舉動給他提供清洗的借口和凝聚人心的理由。
蕭逸晨如同一只被打入深淵的毒蜘蛛,在黑暗中瘋狂地修補著蛛網,積蓄著毒液,等待著,也制造著那渺茫的、可能讓他絕地反擊的一線之機。
平陽的天空,因他的瘋狂布局,變得更加陰沉壓抑,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這表面的“恭順”之下,無聲地醞釀。
而另一邊,副使王朗回到府邸后,立刻秘密召集了族中幾位核心長輩。
他屏退左右,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枚刻有云紋的玉佩和那張寫著“瑯琊月明,歸途已啟。靜候佳音。”的字條。
他沒有過多描述宴會的驚險,只是將上景新帝對王氏的“嘉許”,逍遙王祁文書深不可測的智謀與善意。
以及上景展現出的、足以碾碎蕭逸晨野心的絕對力量,平靜而清晰地闡述了一遍。
瑯琊王氏的書房內,燈火徹夜未熄。幾位須發皆白的老者看著那枚玉佩和字條,聽著王朗的講述,眼中閃爍著復雜的光芒。
長久的沉默后,為首的老族長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卻帶著決斷:“……上景新君,乃真龍也。逍遙王,信人也。
我瑯琊王氏,世代忠良,當以平陽社稷黎民為重。靜待……‘佳音’。”
這幾乎等同于默許了王朗的選擇,也為平陽未來的變局,埋下了一顆關鍵的種子。
逍遙王府,聽濤軒。
祁文書斜倚在軟榻上,手中把玩著一枚與送給王朗一模一樣的云紋玉佩。暗衛統領無聲地出現在他身后,低聲稟報:
“王爺,落霞關‘水匪’已清理干凈,尸體處理完畢,未留痕跡。蕭成受驚非小,歸途未敢停留。
王朗處……‘信物’已安全送出,瑯琊王氏書房,昨夜燈火通明。”
“嗯。”祁文書嘴角勾起一抹滿意的弧度,將玉佩隨手丟在案幾上,發出清脆的聲響:“魚餌已下,網已張開。接下來,就看平陽那條大魚,如何掙扎了。”
皇宮,御書房。
祁文景正批閱著奏章。蘇盛和輕步入內:“陛下,逍遙王府傳來消息,落霞關事畢,王朗信物已送出。平陽使團已安全抵國。”
祁文景筆鋒未停,只淡淡“嗯”了一聲。他抬起頭,望向窗外依舊陰沉的天空,深邃的眼眸中,仿佛映照出西南邊境的崇山峻嶺和平陽國都的暗流涌動。
一場精心策劃、步步驚心的外交博弈,隨著使臣的倉惶離去,暫時落下了帷幕。
上景的天威與祁文景的手段,已如烙印般深深刻入平陽攝政王的心中。
而祁文書埋下的種子,正在平陽清流的土壤里悄然生根。
西南的棋局,遠未結束,但第一手,上景已贏得漂亮。
接下來的風雨,無論來自平陽內部,還是其他方向,年輕的帝王與他的“逍遙”之刃,都已嚴陣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