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的網吧彌漫著泡面和汗酸混合的氣味；顧南舟用紙巾反復擦拭著油膩的鍵盤。

劉燦不耐煩地踢了他一腳：“別擦了，再擦鍵盤字母都要被你磨沒了。”

陽光透過臟兮兮的窗戶斜射進來，在鍵盤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顧南舟和劉燦縮在最角落的包廂里，四周被高背椅和隔板圍得嚴嚴實實，像兩個密謀大事的特工。

“你確定這里安全？”劉燦第N次回頭張望，眼鏡片上反射出門口網管的身影。

顧南舟頭也不抬：“比你上次在女廁所門口等我安全。”

“操！那能一樣嗎？”劉燦壓低聲音，“這次可是要動真格的！”

屏幕上，比特幣的K線圖閃爍著幽幽藍光，旁邊還開著股票交易軟件和幾個編程窗口。

“你確定這玩意兒能賺錢？”劉燦用氣聲問道，手指在觸摸板上劃來劃去，把頁面放大又縮小，“比特幣……聽都沒聽過。該不會是那種Q幣之類的玩意兒吧？”

顧南舟調出一個全英文的網頁，頁面簡陋得像上世紀的產物，配色刺眼得讓人想流淚：“上周剛上線，現在1美元能買1300個。”

劉燦瞇起眼睛湊近屏幕，鼻尖幾乎要貼上顯示器：“這網站該不會是騙子吧？連個公司簡介都沒有，客服電話也沒有，就一個gmail郵箱當聯系方式？”

“所以才沒人發現。”顧南舟敲了幾下鍵盤，調出源代碼，“看這個加密算法，比銀行系統還安全。”

劉燦的父親是銀行風控部門主管，從小耳濡目染，對代碼還算了解。

他盯著屏幕看了半晌，突然瞪大眼睛，“這……這算法設計太天才了！等等，這個函數......”

“所以，”顧南舟趁熱打鐵，把劉燦的手從自己胳膊上扒拉下來，“讓你爸開的那個境外賬戶......”

“買了一百美元？”劉燦聲音陡然提高八度，又猛地捂住嘴，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活像只受驚的土撥鼠，“你瘋啦？這要是被騙了......”

“不會虧。”顧南舟眼神篤定，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著某種節奏，“半年后至少翻二十倍；何況才幾百塊錢，連你一個月零花錢都不到。”

“我爸要是知道我拿他賬戶炒這種野雞幣......”劉燦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他絕對會把我生活費砍到每天十塊錢。”

“不是炒，是投資。”顧南舟調出另一個頁面，上面是兩支走勢平平的股票，“另外，開始建倉浪潮軟件和深圳惠程，現在才3塊多，用保證金五倍杠桿。”

“臥槽！”劉燦一把抓住顧南舟的手腕，力道大得在上面留下指印，“你他媽真瘋啦？五倍杠桿？爆倉了就全沒了！你知道爆倉是什么意思嗎？”

顧南舟輕輕掙開，在搜索欄輸入“2009年3G牌照發放”，頁面跳出大量新聞：“看這個，下個月初公布，這兩只股至少翻倍。”

劉燦盯著屏幕，眼鏡滑到鼻尖都忘了推，活脫脫一個震驚表情包：“你從哪搞來的內幕消息？該不會......”

他壓低聲音，賤兮兮的調侃著，“你不會要溫言套的她爸的信息吧？”

“數學。”顧南舟點了點太陽穴，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政策導向加技術分析。還有，你眼鏡要掉了。”

劉燦手忙腳亂地扶正眼鏡，突然注意到顧南舟的校服袖口已經磨出了毛邊。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最終只是嘆了口氣：“行吧！”

顧南舟點點頭，轉身在鍵盤上敲下一串代碼。在劉燦看不見的角度，他的手指微微顫抖著——這不是因為緊張，而是興奮。

..........

劉燦猛地合上筆記本，金屬碰撞聲引來網管的一瞥。

“不行，太冒險了。”他聲音壓得極低，手指緊緊攥著書包帶，“幾百塊比特幣我勉強能接受，你這二十萬再加我的三萬，五倍杠桿炒股？萬一……”

“沒有萬一。”顧南舟拉開可樂拉環，氣泡嘶嘶作響，在安靜的包廂里格外刺耳，“4月15日前全部清倉，保證本金翻十番。”

“翻十番？”劉燦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又硬生生壓住聲音，“你當炒股是搶銀行啊？”

顧南舟沒說話，從書包里掏出一個牛皮紙信封，推了過去。信封很薄，但劉燦接過來時，手指卻莫名發顫。他小心翼翼地拆開，里面是兩份蓋著公章的研報復印件。

“這……”劉燦快速瀏覽著，眼鏡后的瞳孔微微放大，“工信部的內部文件？《關于加快推進3G網絡建設的指導意見》……《首批3G牌照發放企業名單》……”

他猛地抬頭，“你從哪搞來的？要溫言偷的？”

“別問。”顧南舟打斷他，聲音平靜得像在討論今天的作業，“你就說，干不干？”

劉燦眼鏡后的眼睛不停眨動，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他反復翻看著文件，似乎在確認公章的真偽，又像是在給自己找拒絕的理由。

突然，他一把抓住顧南舟的衣領，力道大得幾乎要把人從椅子上提起來：“你他媽該不會在做什么違法的事吧？”

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明顯的顫抖，“偽造公文？黑客入侵？還是……”

顧南舟任由他拽著，神色平靜得不像個高中生。

他甚至連呼吸頻率都沒變，只是淡淡地說：“還記得初二那年，你偷改期末考試成績單，是我幫你圓的謊嗎？”

劉燦的手松了松。

“高三上學期，你暗戀三班那個女生，是我幫你遞的情書。”

“操，別提這個……”劉燦耳根發紅，手上的力道又松了幾分。

“現在，”顧南舟直視他的眼睛，聲音輕卻堅定，“我需要你信我一次。”

包廂里只剩下機箱運轉的嗡嗡聲，遠處傳來網管的呵斥聲：“38號機！別他媽看**！再發現一次給你斷網！”

劉燦突然泄了氣似的癱在椅子上，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骨頭。

他摘下眼鏡，用力揉了揉發紅的眼睛：“我爸會殺了我的……上次我拿他賬戶買基金虧了五百塊，他讓我刷了一個月馬桶……”

“賺了錢，你爸只會夸你有眼光。”顧南舟重新打開筆記本，“賬戶我來操作，出事我擔著。”

劉燦盯著天花板看了很久，突然坐直身體，一把抓過鼠標：“媽的，干就干！但有個條件——”

他豎起一根手指，“賺了錢，你得請我吃一個月的肯德基！”

顧南舟嘴角微微上揚：“成交。”

他點開交易軟件，輸入賬號密碼，手指在鍵盤上敲擊出一串流暢的節奏。

劉燦湊過來看，屏幕上，二十萬資金已經劃入賬戶，杠桿倍數設置為5倍，買入標的赫然是“浪潮軟件”和“深圳惠程”。

“等等！”劉燦突然按住他的手，“你還沒設置止損線！”

“不用止損。”顧南舟平靜地說，“4月15日前，全部清倉。”

劉燦張了張嘴想說什么，最終只是長嘆一口氣，從書包里掏出一罐紅牛，“砰”地拉開：“敬我們的第一桶金——或者第一個骨灰盒。”

顧南舟碰了碰他的罐子，仰頭喝了一口。碳酸飲料的甜膩在舌尖炸開，他卻嘗不出任何味道。

屏幕上的K線圖不斷跳動，就像他胸腔里那顆瘋狂鼓動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