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19章 四行外圍

不一會兒,四周就同時開始響起了日軍那整齊而有力的踏步聲,隨之伴隨而來的就是日軍軍官那嘰里呱啦讓人聽不懂的鳥語聲。

我們眾人都知道該來的總歸是要來的。

他MT這幫鳥人要開始耍流氓了!

“豬突攻擊”這種單純靠士兵的生命來消耗敵軍彈藥的人肉戰術似乎已經成為了這個時期,每每到關鍵時刻,日軍指揮官用來克敵制勝的壓箱底的法寶了還!

即使此刻日軍他們的兵力是現在正處于被他們包圍中的我們這些殘兵的好幾倍,但是周圍那凌亂的地形還有殘破不堪,堆滿瓦礫又狹窄無比的紗廠門口也只能讓日軍一次進攻最多展開不到一個中隊的兵力進行豬突攻擊。

戰斗總是在不經意間爆發的,此時紗廠內不少士兵都閉上了眼睛做了幾次深呼吸,生存本就是作為每一個正常人都渴望的事情,但是對于這些已經從尸山血海里爬出來的我們這些殘兵來說,現在即將面臨的死亡并不可怕,我們只是有些不甘心就這樣如此簡單的結束自己。

對于我來說,反正我都是已經死過一次的人了,現在內心中更多的反而也是和這些普通士兵一樣的不甘心,極度的不甘心!

我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去做。

所以此刻的我并不愿意去死,但是要想讓我向門口的那些日軍投降祈饒,但我寧愿去死。

我第一個吶喊著沖向了從紗廠大門前嚎叫著沖進來的日軍士兵,隨后受到了鼓舞的姚舒揚等人全部緊隨其后。

由于沖的太快,又被雜磚碎石險些絆了一跤的我與一名日軍的少尉迎面撞到了一起,經驗顯得十分老到的少尉對于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支那士兵先是微微愣了一下,但是發現我直徑向他而來,于是揮舞著軍刀砍向了我。

而我則是借助沖擊慣性,一個側滑讓了半步,讓過了眼前少尉的指揮刀,掄起手臂將工兵鏟的鏟頭狠狠的砸在了少尉的臉上。

趁著少尉倒地那一瞬間,我將工兵鏟的整個鏟柄塞進了日軍少尉的嘴里。隨后拔出毛瑟手槍,順手將再在靠近自己的兩名日軍士兵擊斃后,給倒地不起的日軍少尉來了個近距離爆頭。

溫熱的鮮血頓時濺了我一臉,此刻殺紅了眼的我和眾人已經和日軍混戰在了一起,彌漫的這塊狹小區域內的,到處都是操著二種不同語言的喊殺聲,鮮血在肆意崩濺,碎肉與殘肢在飛揚。

刺刀、槍托、瓦礫、拳頭、牙齒,為了民族、國家的存亡,為了士兵的榮譽,我們使用了一切認為可以當作武器的東西。

隨著我們眾人那一次次迸發出的喊殺聲,正在深陷戰局中的日軍的士兵開始退縮了,雖然日軍的兵力數倍于我們這些困守殘兵,但是紗廠前那狹小的區域抵消了日軍的兵力優勢和個人戰技優勢。

在白刃戰,肉搏戰之中,向來都是,雙方拼士兵的意志的地方,狹路相逢勇者勝!

一直跟隨在日軍豬突部隊后面緩緩前進的日軍軍官和曹長毫不猶豫的抬手擊斃了幾名退卻的士兵,但是更多的日軍士兵卻還是頭也不回的從日軍軍官的身邊溜過。

那些表情驚慌,手足失措的日軍的士兵讓日軍軍官意識到了這些個士兵已經沒有了戰斗的勇氣了。

我們的損失同樣慘重,此刻能自主退回到紗廠內的士兵,我目測已經不超過十個人了,剛剛慘烈無比的肉搏戰讓我們又損失了幾十名士兵,雖然日軍的傷亡要遠遠高于我們這邊,但是對于深陷包圍圈內的我們這群人來說,每一個戰斗人員都是極其寶貴的。

工兵鏟的鏟刃深深楔進焦黑的泥地里,支撐著我搖搖欲墜的身體。

我拖著幾乎要散架的身子,緩緩在坐在了一面斷墻下,左臂的傷口被粗暴包扎的布條下,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著撕裂般的劇痛,失血帶來的眩暈如同跗骨之蛆,啃噬著我僅存的意志。

豁口外的硝煙尚未散盡,焦糊味、血腥味和一種難以言喻的皮肉燒灼氣息混合在一起,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肺葉上。

那輛被炸斷履帶、癱瘓冒煙的97式坦克殘骸,如同巨大的墓碑,歪斜地堵在紗廠豁口前,扭曲的鋼鐵縫隙里,還在裊裊地冒著青煙。

丁鵬麒最后撲向履帶的身影,和他那雙在火光映照下亮得驚人的眼睛,如同燒紅的烙鐵,死死燙在我的意識深處。

沒有尸體,沒有遺言,只有那本被爆炸氣浪掀飛、落在灰燼旁、燒焦了一角軍裝,無聲地躺在焦黑的土地上。

“清點人數!快!”

姚舒揚排長嘶啞的聲音打破了彌漫著死亡氣息的沉寂。

他背靠著豁口內側冰冷的機器殘骸,胸口劇烈起伏,駁殼槍無力地垂在腿邊,槍口還帶著射擊后的余溫。

他臉上沾滿了泥灰、硝煙和飛濺的血點,一道深深的擦痕從額角一直延伸到顴骨,皮肉翻卷,正緩慢地滲出血珠。

我們這群剛剛退回紗廠內部的殘兵才如同從噩夢中驚醒的泥偶,動作遲緩而麻木地移動著。

沈康掙扎著從掩體后爬起,臉上淚水和泥灰混合,糊成一片,他踉蹌著撲到豁口邊緣,徒勞地望向那片被火焰和爆炸蹂躪過的焦土,喉嚨里發出壓抑的嗚咽。

“鵬麒…鵬麒沒了…”

幾個老兵沉默地拍打著身上的塵土,眼神空洞地望著那輛還在燃燒的坦克殘骸,或是地上同伴們扭曲冰冷的尸體。

“報告排長…”

一個臉上帶著刀疤的老兵,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

“能動的…算上…八個…八個兄弟?!彼D了頓,渾濁的眼睛掃過角落那幾個蜷縮著、發出痛苦呻吟的身影,“重傷四個,包括田班長…還有那個孩子?!?

角落里,老兵用僅存的右臂,緊緊摟著那個被我從火海中救出的小女孩。小女孩蜷縮在他懷里,大大的眼睛空洞地望著倉庫頂棚的裂口,那里透進外面被濃煙染成暗紅色的天光。

小臉煞白,嘴唇干裂起皮,身體還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

老兵布滿皺紋的臉上混雜著劫后余生的疲憊和深不見底的悲傷,他用粗糙的手指笨拙地擦拭著孩子臉上的煙灰,卻怎么也擦不干凈。

我靠在冰冷的機器殘骸上,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帶著濃塵灼燒喉嚨的刺痛和左臂傷口撕裂般的劇痛。

眩暈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陣陣沖擊著我的意識。

我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豁口外那片被火焰和濃煙籠罩的區域,盯著那本孤零零躺在灰燼旁、燒焦了軍裝一角。

丁鵬麒最后撲向坦克的身影,那雙在火光映照下亮得驚人的眼睛,如同最鋒利的刺刀,反復剮著我的神經。

就在這時!

一陣不同于日軍皮靴的、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混雜著金屬裝備的碰撞聲,猛地從紗廠廢墟深處、鍋爐房破洞的方向傳來!

不是潰兵那種慌亂的奔逃,而是有組織的快速移動!

“警戒!”

姚舒揚猛地挺直身體,布滿血絲的眼睛瞬間銳利如鷹,手中的駁殼槍再次抬起!

殘存的士兵們也如同驚弓之鳥,條件反射般地抓起身邊的武器,槍口緊張地指向聲音來源的方向!

沈康更是像一頭被激怒的小獸,猛地將兩顆手榴彈攥在手里,拉環套在了食指上!

煙塵彌漫的破洞口,幾個灰撲撲的身影率先鉆了出來。

他們穿著同樣破爛、沾滿泥污的灰藍色軍裝,但臂章上模糊的“工”字標記尚能辨認。

為首的是一個身材不高但異常敦實的中年漢子,四方臉,皮膚黝黑粗糙,如同常年風吹日曬的巖石。

他頭上歪戴著一頂同樣沾滿泥灰的德式M35鋼盔,手里端著一支上了刺刀的漢陽造,動作迅捷而警惕。

他身后跟著七八個同樣疲憊不堪、但眼神依舊帶著警惕和精悍的工兵。

這群工兵一鉆出洞口,立刻依托周圍的斷壁殘垣散開,形成簡易的防御姿態,槍口警惕地指向紗廠內部,顯然也發現了姚舒揚他們。

“哪部分的?!”

姚舒揚排長嘶聲喝問,槍口穩穩指向那工兵頭目。

那四方臉工兵頭目目光銳利地掃過豁口處慘烈的景象——燃燒的坦克殘骸、遍地狼藉的彈坑、散落的武器零件和尸體,以及倉庫里那幾個形容枯槁、渾身浴血、卻依舊緊握武器、眼神兇狠如同受傷孤狼的士兵。

他的目光尤其在我和他那把插在地上、鏟刃沾滿黑紅污跡的工兵鏟上停留了一瞬。

“88師工兵營三連!連長,金國強!”

工兵頭目金國強的聲音沙啞低沉,帶著濃重的河南口音,報出了部隊番號。

“你們是羅店撤下來的?守這里的是誰?”

“524團一營三連!排長姚舒揚!”

姚舒揚緊繃的神經稍稍松弛,但槍口并未放下。

“金連長?你們怎么鉆到這鬼地方來了?”

金國強沒有立刻回答,他快步走到豁口附近,探頭飛快地朝外面燃燒的廢墟和遠處隱約傳來的槍炮聲方向望了一眼,臉色更加凝重。

“奉命轉移通訊電纜,被鬼子沖散了!電臺也丟了!”

他語速很快。

“聽著,姚排長!這地方不能待了!剛我們過來時,看到至少一個中隊的鬼子朝這邊壓過來了!還有裝甲車!你們這點人,這點家伙,守不住的!”

他指了指那輛癱瘓冒煙的坦克殘骸。

“這玩意兒堵不了多久!鬼子繞個路或者用炮轟開,你們全得交代在這!”

姚舒揚臉色鐵青,他何嘗不知道這是絕地?但又能退到哪里去?身后是燃燒的廢墟和日軍的封鎖線,沒有方向,沒有援兵!

“往哪撤?”

姚舒揚的聲音帶著一絲絕望的嘶啞。

“往西!蘇州河方向!”

金國強斬釘截鐵,眼中閃過一絲決然。

“四行!四行倉庫那邊!524團一營的謝晉元長官帶著人守在那里!背靠租界!那里是釘子了!上峰命令,各部殘兵向四行靠攏!死守待援!”

“四行倉庫?”

沈康失聲叫了出來,眼中瞬間燃起一絲微弱的希望光芒。

其他士兵疲憊麻木的臉上,也似乎被這個名字注入了一絲生氣。背靠租界!意味著日軍不敢肆無忌憚地用重炮轟擊!意味著還有一絲活下去的可能!哪怕那個可能極其渺茫!

姚舒揚的目光猛地亮了一下,如同在無邊的黑暗中看到了一點遙遠的星火。

“謝團副…還在守?”

他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524團一營,那是他們的老部隊!謝晉元,那是全軍聞名的悍將!

“在守!”

金國強重重點頭。

“打得很慘,但還在!鬼子一時半會兒啃不動!我們工兵營撤下來的散兵,還有路上收攏的弟兄,都在往那邊靠!你們趕緊收拾能動的!跟我們走!趁著鬼子還沒完全合攏包圍圈!快!”

希望!

如同在瀕死的軀體內注入了一針強心劑!

倉庫里殘存的士兵們,眼中那深不見底的絕望和麻木,被一種強烈的求生欲和一絲對“釘子”的歸屬感所取代。

連重傷員痛苦的呻吟聲似乎都微弱了一些。

“收拾東西!輕傷員扶著重的!能動彈的,把能帶的彈藥都帶上!”

姚舒揚不再猶豫,嘶聲下達命令。

“沈康!把那孩子背上!陳啊超!你負責照看!”

他指向角落里被陳老兵護著的小女孩。

“是!”

士兵們爆發出劫后余生般的應和,動作麻利了許多。

沈康抹了一把臉,小心翼翼地走到小女孩身邊,陳阿超用獨臂將孩子輕輕托起,放到沈康背上。

小女孩依舊沉默,只是下意識地抓緊了沈康破爛的衣領。

我掙扎著想站起,左臂的劇痛讓我眼前一黑,身體晃了晃。姚舒揚幾步跨過來,一把扶住我。

“撐得住嗎?”

我咬著牙,布滿血絲的眼睛里燃燒著冰冷的火焰。

用力點了點頭,右手拄著工兵鏟,硬生生挺直了身體。我最后看了一眼豁口外,那本躺在灰燼中軍裝一角,在火焰余燼的微光里,顯得那么渺小,又那么刺眼。

我沒有時間,也沒有力氣去撿了。

丁鵬麒用命換來的時間,不是用來憑吊的!

“走!”我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聲音嘶啞卻帶著斬釘截鐵的力量。

在工兵連長金國強的帶領下,這支由紗廠殘兵和工兵組成的混合隊伍,如同受傷的狼群,一頭扎進了蘇州河方向那片更加復雜、危機四伏的廢墟迷宮。

夜色,成了我們唯一的掩護,也是敵人最危險的獵場。

我們穿行在斷壁殘垣的陰影里,腳步放得極輕,每一次落腳都小心翼翼,避開松動的碎石和可能發出聲響的金屬碎片。

金國強和他手下的工兵顯然對這片區域的地形更為熟悉,他們如同幽靈般在瓦礫堆和倒塌的房屋框架間穿梭,避開大路,專挑隱蔽的小巷和早已干涸或被炸毀的下水道暗渠。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焦糊味和尸臭。

倒塌的墻壁下,不時能看到伸出的、焦黑僵硬的手臂或腿腳。

野狗在廢墟間游蕩,發出低沉的嗚咽,貪婪地啃噬著無人認領的殘骸。

遠處,城市不同方向依舊傳來密集的槍炮聲和爆炸的轟鳴,火光將天空映照得忽明忽暗。每一次爆炸的閃光,都如同死神的探照燈,短暫地照亮他們緊張、疲憊、沾滿血污泥灰的臉龐。

“停!”

走在最前面的金國強猛地蹲下,舉起拳頭。隊伍瞬間凝固在一條狹窄小巷的陰影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緊貼著冰冷潮濕的墻壁。

前方巷口,傳來一陣嘰里呱啦的日語交談聲和皮靴踩踏瓦礫的聲響!還有手電筒的光柱在晃動!

日軍巡邏隊!距離不足二十米!

我的心猛地一縮,右手下意識地握緊了腰間的毛瑟手槍。左臂的傷口因緊張而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沈康背上的小女孩似乎也感受到了危險,身體微微顫抖,將小臉深深埋進柱子的后背。

金國強側耳傾聽片刻,對著身后做了幾個手勢。兩個工兵悄無聲息地貼著墻壁向前摸去,如同壁虎般靈活。

他們手中沒有拿長槍,而是緊握著鋒利的工兵鏟和匕首。

短暫的死寂后,前方巷口傳來幾聲極其輕微的、如同布帛撕裂般的悶響,以及人體倒地的沉重摩擦聲。

隨即,一個工兵探出頭,對著金國強方向做了個安全的手勢。

隊伍迅速而無聲地通過巷口。我的目光掃過地上三具穿著土黃色軍裝的尸體,他們的喉嚨都被精準地割開,鮮血正汩汩地淌入地面的灰塵里。

兩個工兵正熟練地將尸體拖進旁邊的廢墟堆里掩蓋,動作冷靜得近乎殘酷。

戰爭,早已將人磨礪成了最有效率的殺戮機器。

我們繼續前進,繞過一片仍在燃燒的街區,灼熱的氣浪撲面而來。

火光照亮了街道上丟棄的各種雜物和幾具被燒得面目全非的尸體。濃煙嗆得人劇烈咳嗽,眼淚直流。隊伍里重傷員的痛苦呻吟再也壓抑不住,在死寂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

“堅持??!快到了!看到河了!”

金國強低聲鼓勵著,聲音帶著一絲急切。他指著前方一片相對開闊的區域,更遠處,在濃煙和夜色的縫隙里,隱約可見一條寬闊、在火光映照下泛著幽暗波光的水面——蘇州河!

希望似乎就在眼前!士兵們疲憊的步伐加快了幾分。

然而,就在他們即將沖出最后一片密集廢墟,踏上相對開闊的河岸邊緣時!

“砰!”

一聲清脆的槍響,如同死神的點名,猛地撕裂了夜空的寂靜!

走在隊伍側翼的一個工兵身體猛地一震!胸口瞬間爆開一團血花!他悶哼一聲,難以置信地低頭看了一眼,隨即重重栽倒在地!

“敵襲——!隱蔽——!”

金國強聲嘶力竭的吼叫幾乎與槍聲同時響起!

“噠噠噠噠——!”

“砰砰砰——!”

密集的子彈如同暴雨般從河岸方向的一處半塌的混凝土建筑廢墟里潑灑過來!子彈打在墻壁上、地面上,濺起點點火星和碎石!瞬間將隊伍壓制在廢墟邊緣!兩個反應稍慢的士兵慘叫著中彈倒地!

“擲彈筒——!”

我嘶吼著撲倒在地,將身邊一個重傷員死死壓在身下!一發擲彈筒炮彈帶著尖嘯砸在他們剛才經過的瓦礫堆上!

“轟——!”

爆炸的氣浪夾雜著碎石和泥土狠狠拍打在所有人身上!煙塵彌漫!慘叫聲和痛苦的呻吟瞬間被淹沒!

“他媽的!是鬼子的火力點!堵在去四行的路上了!”

金國強躲在斷墻后,一邊朝著槍火閃爍的方向徒勞地還擊,一邊憤怒地咆哮!他臉上沾滿了同伴濺出的鮮血,眼中充滿了憤怒和焦躁!

我劇烈地喘息著,后背被碎石砸得生疼。

我抹了一把臉上的泥土,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河岸方向那片廢墟里不斷噴吐火舌的機槍火力點。

火光映照下,隱約能看到幾個堅固的混凝土掩體,還有一挺歪把子機槍的輪廓。

位置選得極其刁鉆,正好扼守著通往蘇州河畔、也就是四行倉庫方向的必經之路!

“不能硬沖!”

姚舒揚的聲音在爆炸的間隙響起,同樣嘶啞焦急,“繞不過去!這片開闊地就是靶場!”

“繞不了!后面也有動靜了!”

沈康背靠著墻壁,將小女孩死死護在懷里,指著他們來的方向,聲音帶著驚恐。遠處廢墟中,隱隱傳來了日軍嘰里呱啦的呼喝聲和皮靴奔跑的聲音!

追兵!被剛才的槍聲和爆炸吸引過來了!

腹背受敵!絕境!

剛剛看到的一線希望,瞬間被冰冷的死亡陰影吞噬!隊伍被死死壓制在這片狹小的廢墟邊緣,如同掉進陷阱的困獸!

前進是鬼子的機槍火力網,后退是追兵!子彈呼嘯著從頭頂和身側飛過,打在斷墻上噗噗作響,每一次爆炸都讓地面劇烈顫抖!

“排長!跟他們拼了!”

沈康眼睛血紅,拔出了手榴彈的拉環,臉上是絕望的瘋狂!

“拼?拿什么拼?!”

姚舒揚一拳砸在墻壁上,指節瞬間滲出血絲!他看著身邊僅存的幾個還能動的士兵,再看看那些重傷員和沈康背上的孩子,巨大的無力感幾乎將他壓垮!

難道紗廠的血戰,丁鵬麒的犧牲,最后換來的就是在這片開闊地上被鬼子像打靶一樣一個個點名?

就在這時!

一陣低沉、短促、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威嚴的哨音,猛地從蘇州河方向響起!穿透了槍炮的喧囂!

“嘟——嘟嘟——嘟——!”

緊接著,河岸對面,那片被相對完好的鐵絲網和沙袋工事保護起來的、燈火管制下依舊顯出高大輪廓的建筑群——公共租界里,幾盞大功率的探照燈突然刺破夜空,巨大的光柱如同神靈之眼,猛地掃射過來!

雪亮的光柱瞬間劃破黑暗,將河岸這片廢墟、以及廢墟中負隅頑抗的日軍火力點,照得如同白晝!

“八嘎!探照燈!”

日軍火力點里傳來氣急敗壞的怒罵!機槍的掃射為之一滯!暴露在強光下的日軍士兵下意識地想要躲避!

“好機會!壓制射擊!掩護傷員!往河岸沖!”

金國強猛地反應過來,爆發出狂喜的嘶吼!雖然不知道租界為何突然插手,但這無疑是天賜良機!

“打!”

姚舒揚也反應過來,手中的駁殼槍朝著被探照燈鎖定的日軍掩體猛烈開火!

“砰砰砰——!”

“噠噠噠——!”

殘存的士兵們爆發出最后的兇性,所有的武器朝著暴露的日軍火力點瘋狂傾瀉子彈!

雖然準頭有限,但密集的火力暫時壓制了對方的射擊!

“沖!快沖過去!”

金國強一馬當先,躍出掩體,朝著河岸方向猛沖!幾個工兵緊隨其后,一邊沖鋒一邊開火!

姚舒揚和我架起一個重傷員,沈康背著孩子,在其他人掩護下,跌跌撞撞地沖出廢墟,踏上了開闊的河岸邊緣!冰冷的河風帶著濃烈的硝煙和水腥味撲面而來!

探照燈的光柱死死咬住日軍的火力點,如同跗骨之蛆。

租界方向的哨音再次響起,似乎帶著某種催促的意味。日軍火力點被完全壓制,只能零星地還擊,子彈打在河岸的泥地上,濺起點點泥漿。

當我和姚舒揚拖著傷員,終于沖到蘇州河邊一片相對安全的、堆滿沙袋和廢棄船只的碼頭區時,身后傳來幾聲劇烈的爆炸聲!顯然是金國強他們用手榴彈解決了那個火力點!

“快!這邊!”

幾個穿著深藍色制服、戴著英式鋼盔、臂章上繡著“SVC”(Shanghai Volunteer Corps,上海萬國商團)的洋人武裝衛兵,操著生硬的漢語,在租界鐵絲網后面揮舞著手臂,示意他們從一處被臨時打開的鐵絲網缺口鉆進來!

我最后回頭望了一眼。

濃煙彌漫的河岸對面,閘北區依舊在燃燒,火光映紅了半邊天空。那座如同巨大墓碑般矗立的四行倉庫,在探照燈的光柱邊緣若隱若現。

倉庫面向租界這一側的墻壁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彈孔,一些窗口被沙袋和鋼板堵死,如同沉默巨獸身上的傷疤。隱約可以看到倉庫樓頂有晃動的人影,一面殘破的青天白日旗在夜風中獵獵作響!倉庫周圍,日軍的包圍圈如同鐵桶,探照燈的光柱和曳光彈的軌跡交織成一張死亡之網。

這就是四行。

孤島中的孤島。

我們連滾爬爬地鉆過鐵絲網的缺口,癱倒在租界相對“安全”的冰冷水泥地面上。

濃烈的硝煙味被一種混合著消毒水、河泥和異國香水的氣息所取代。

鐵絲網外,是地獄;鐵絲網內,是暫時喘息卻充滿異樣目光的“天堂”。

幾個萬國商團的衛兵迅速圍了上來,警惕地用槍指著我們,嘴里嘰里咕嚕地說著英語。

一個戴著紅十字袖章的外國醫生帶著兩個護士,提著藥箱跑過來,開始檢查重傷員。

“你們是哪部分的?長官是誰?”

一個穿著筆挺校官軍服、帶著金絲眼鏡的中年軍官分開人群走了過來,他胸前佩戴著524團的番號胸標,但臉色蒼白,眼神帶著一種難以掩飾的疲憊和驚惶。

他身后跟著幾個同樣軍服還算齊整的參謀。

姚舒揚掙扎著站直身體,行了個軍禮。

“報告長官!524團一營三連排長姚舒揚!率殘部八人,向四行靠攏!”

他指了指身邊的我等人,又補充道,“還有88師,工兵營金連長他們!”

那校官的目光掃過這群如同從地獄泥潭里撈出來的殘兵,眉頭緊鎖,尤其是在看到我那被血浸透的左臂和柱子背上那個臟兮兮的小女孩時,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嫌惡。

他沒有回禮,只是煩躁地揮了揮手。

“行了行了!能動的,趕緊去倉庫報道!補充進守軍序列!重傷員留下交給紅十字會!”

“是!”

姚舒揚應道,對我和沈康等人示意,準備跟隨一個引路的士兵往倉庫方向走。

“等等!”

那個校官突然又叫住了我們,目光銳利地落在我身上,“你!還有那個受傷的班長!還有那個背孩子的兵!你們留下!去后面醫療點!”

我猛地停下腳步,轉過頭。

布滿血絲的眼睛如同冰冷的刀鋒,刺向那個校官。左臂的劇痛和一路奔波的疲憊幾乎要將我壓垮,但他的脊背依舊挺得筆直。

“長官,”

我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蕩在充斥著異國語言和傷兵呻吟的碼頭上。

“我的傷不礙事。我的位置,不在倉庫里面?!?

校官愣了一下,顯然沒料到一個小小的班長敢這樣直接頂撞他,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放肆!這是命令!四行倉庫是最后的堡壘!是上峰釘死在這里的釘子!每一份力量都要用在刀刃上!你們必須進去!”

“進去?”

我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近乎殘酷的弧度,他抬手指向鐵絲網外那片被炮火映紅的廢墟,指向那些在黑暗中如同鬼火般移動的日軍探照燈和火力點。

“長官!鬼子把倉庫圍成了鐵桶!重炮不敢轟,是因為有租界!但他們的步兵、機槍、擲彈筒,還有更多像剛才那樣卡在路上的火力點,隨時能像絞索一樣勒緊!倉庫里的弟兄是釘子,是吸引火力的靶子!是英雄!但我們這點人填進去,除了多幾具尸體,能改變什么?”

我頓了頓,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校官有些發白的臉,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洞悉了歷史宿命般的冰冷決絕。

“釘子要扎進肉里才疼!才能放血!我的位置,不在那靶心一樣的堡壘里!在外圍!在這片鬼子以為安全的廢墟里!”

我猛地舉起右拳,指向四行倉庫周圍那片被黑暗和火光分割的、如同迷宮般的廢墟和街巷,每一個字都如同淬火的鋼釘,狠狠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只有在外圍!我們才能像毒蛇!像幽靈!撕開他們以為安全的包圍圈!拔掉他們的火力點!掐斷他們的補給線!讓狗日的每前進一步都流血!讓倉庫里的釘子,釘得更深!更久!活下來,殺更多鬼子——這才是我們該干的!”

碼頭上瞬間一片死寂!

主站蜘蛛池模板: 昌都县| 龙口市| 门头沟区| 三原县| 博乐市| 确山县| 信宜市| 万安县| 民勤县| 砀山县| 清徐县| 临沂市| 长葛市| 马龙县| 绥芬河市| 上林县| 固安县| 隆安县| 崇义县| 莆田市| 柳林县| 依兰县| 开原市| 巴彦淖尔市| 沙坪坝区| 通江县| 遂宁市| 商都县| 浦县| 高阳县| 遵义县| 长垣县| 舒兰市| 安庆市| 兰坪| 平潭县| 武陟县| 大丰市| 永仁县| 河南省| 昌平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