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破瓦盆，喝了一大口盆里稀薄的糊糊，喉結滾動。“咱這紅巾軍，說是反元，替天行道?？赡憧纯?，”他用下巴點了點窩棚里橫七豎八、面黃肌瘦的傷兵，“郭大帥自個兒都快斷糧了。韃子圍得鐵桶似的，濠州城里，耗子都快絕種了?！?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徐達肩頭的傷，落在他沾滿血污泥垢、卻依舊看得出輪廓硬朗的臉上，帶著一絲探究。“兄弟，看你身手，不是一般人。刀口舔血的？哪條道上的？怎么落到韃子死人堆里了？”

徐達嘴里還塞著那口難以下咽的饃，腦子卻在飛速轉動。身份？來歷？怎么說？特種兵？穿越？系統？他瞥了一眼自己空空的左手。那塊詭異的青銅板不見了。是丟了？還是……他下意識摸向胸口，隔著破爛的粗麻衣，似乎沒有硬物的觸感。

“我……”他剛開口，聲音依舊沙啞。就在這時，一種極其微弱、冰冷的觸感，突然出現在他貼著地面的右手掌心下！像有塊薄薄的冰片，毫無征兆地融進了皮膚里！一股微弱的電流感順著手臂瞬間竄上大腦！

他猛地一激靈，差點跳起來。

【名將成就系統綁定完成。】

【新手任務觸發：改良軍糧（0/1）】

【任務獎勵：積分×100】

一行清晰、冰冷、毫無感情的燙金小字，憑空浮現在他的視野正中央！像直接烙印在視網膜上！背景是昏暗的窩棚和朱大哥那張帶著詢問神情的臉。

徐達的呼吸驟然停止。瞳孔在篝火映照下猛地收縮。不是幻覺！那鬼東西……真的在！

朱大哥正看著他，那雙亮得驚人的眼睛，敏銳地捕捉到了徐達瞬間的僵硬和眼底那一閃而逝的驚駭。朱大哥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那行冰冷的金字在徐達視野里懸浮了幾息，像燒紅的烙鐵燙在視網膜上。他猛地閉了下眼，再睜開。字消失了。眼前還是朱大哥那張帶著探究的臉，窩棚里污濁的空氣，傷兵壓抑的呻吟。掌心那點詭異的冰涼觸感也消失了，仿佛從未存在過。

改良軍糧？一百積分？什么鬼東西。

徐達喉嚨發干，嘴里還殘留著發霉饃饃那令人作嘔的土腥氣。他用力咽了口唾沫，把嘴里那口刮嗓子的東西硬吞下去，胃里一陣翻攪。他看著朱大哥那雙亮得灼人的眼睛，腦子里的念頭像野馬亂撞。怎么說？說什么？

“我……”他聲音嘶啞，像破風箱，“就是個逃難的…老家遭了災，活不下去，跟著人…投了紅巾。亂軍里沖散了，挨了一箭…”他指了指自己肩膀，扯動傷口，疼得嘴角一抽。這解釋漏洞百出，但眼下只能這樣。

朱大哥沒說話，只是看著他，目光在他臉上掃了幾個來回。窩棚里光線昏暗，那雙眼睛里的審視意味卻沉甸甸的。旁邊那個叫湯和的疤臉壯漢哼了一聲，顯然不信。

“逃難的？逃難的有你這身殺人的本事？”湯和用指關節敲了敲磨得發亮的斧刃，發出“鐺鐺”輕響，“那三個韃子兵，脖子上的口子可是又準又狠，沒個十年八年的刀口子舔血，練不出來。”

徐達心頭一緊。這漢子看著粗豪，眼卻毒。

朱大哥擺了擺手，止住湯和的話頭。他拿起破瓦盆，把里面最后一點稀薄的糊糊倒進嘴里，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皝y世里，誰沒點不想提的過往？活著，能殺韃子，就是好兄弟。”

他拍了拍徐達沒受傷的右肩，力道很沉，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肯定?！拔医兄熘匕?。濠州鐘離人，以前在皇覺寺當和尚，實在餓得活不下去，這才投了郭大帥。你呢？怎么稱呼？”

“徐達?！毙爝_報出名字。這名字屬于歷史，也屬于此刻的他。

“徐兄弟。”朱重八點點頭，沒多問。他站起身，活動了下筋骨，骨頭發出輕微的噼啪聲?！靶?，能動了再說。營里規矩少，活下來是第一條?！彼D身掀開草簾子，冷風灌進來，帶著外面泥濘的氣息。他彎腰鉆了出去。

湯和又瞪了徐達一眼，也跟了出去。窩棚里只剩下傷兵的呻吟和篝火噼啪的輕響。

徐達靠在扎人的草堆上，閉上眼。身體疲憊到了極點，毒素似乎被草藥壓制住，但虛弱感像潮水般淹沒四肢百骸。

可腦子卻異常清醒。朱重八。朱元璋。未來的洪武大帝。剛才遞給他半塊霉饃，拍著他肩膀說“活著殺韃子就是好兄弟”的光頭漢子。

還有那該死的系統。那行字又在他閉著的眼前閃過：【改良軍糧（0/1）】。怎么做？拿什么改？這鬼地方連耗子都快餓死了。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口，空蕩蕩。那塊青銅板，真的消失了？

一股濃烈到令人窒息的酸腐臭氣，混雜著汗腳特有的悶騷味，像一記無形的重拳，狠狠砸在徐達臉上。他胃里一陣劇烈抽搐，差點把剛才那點發霉的饃吐出來。

這味道太熟悉了，在敘利亞潮濕悶熱的戰壕里，在長途奔襲后脫掉靴子的瞬間，無數次領教過——戰壕足，或者說，嚴重的腳氣感染腐爛。

他猛地睜開眼，循著味道源頭看去。隔著他兩個鋪位，一個年輕士兵正齜牙咧嘴地脫他那雙用破布條勉強捆住的草鞋。鞋一脫，那股惡臭瞬間濃郁了十倍不止。

借著篝火的光，徐達看得清楚：那士兵的雙腳，從腳踝往下，皮膚呈現出一種病態的灰白、腫脹，上面布滿大片大片的潰爛和水泡，有些水泡破了，流出渾濁的黃水，粘在破爛的裹腳布上。腳趾縫里糜爛發白，甚至能看到鮮紅的嫩肉。士兵疼得直抽冷氣，想用手去撓，又不敢碰。

徐達的眉頭擰成了疙瘩。這已經不是簡單的腳氣，是嚴重的感染！在缺醫少藥的古代軍營，這種程度的潰爛，輕則爛掉雙腳成為廢人，重則感染敗血癥要命！而且，這味道…在這樣封閉、骯臟、衛生條件極差的窩棚里，簡直就是瘟疫的溫床！空氣不流通，傷口暴露在滿是病菌的環境下，相互傳染幾乎是必然！

他掙扎著想坐起來，左肩的劇痛讓他動作一頓。旁邊的呻吟聲此起彼伏，他目光掃過。不止那個年輕士兵，窩棚里至少有一半的人，腳上裹著的破布都散發著不同程度的異味，有的在偷偷脫鞋摳撓，表情痛苦。

一股寒意順著徐達的脊椎爬上來。比戰場上的刀光劍影更可怕。無形的殺手，正在這擁擠的傷兵營里悄然蔓延。用不了多久，別說上陣殺敵，能活著走出這窩棚的恐怕都沒幾個。

“別撓！”徐達沖著那個年輕士兵低喝一聲，聲音因為虛弱而有些發飄，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那士兵嚇了一跳，手停在半空，茫然地看過來。

徐達深吸一口氣，忍著肩痛坐直了些。他看向窩棚門口的方向，提高聲音：“朱大哥！湯大哥！”聲音不大，但穿透了窩棚里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