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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母親

  • 北望
  • 白描蒼客
  • 8974字
  • 2025-08-14 12:00:00

“快……給……我……快!!!”

當李玄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吼出這句話時,他只覺得眼前一陣陣地發黑,喉嚨里滿是鐵銹般的血腥味。

他娘的,老子這個主帥當得,真是個催命的活兒。這才小半天功夫,他感覺自己比活了十六年加起來說的吼的話都多。嗓子都快喊啞了,人也快被逼瘋了。

他看著城下,那片由數萬狼騎組成的黑色海洋中,那個如同驚濤駭浪里一葉扁舟般,隨時可能被吞噬的、小小的“李”字帥旗,他的心,就像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死死地攥著,疼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老爹啊老爹,你可千萬不能有事。你要是折在這里,兒子我回頭就算把這天捅個窟窿,又有什么意思?

他不敢再看下去。

他怕自己,會忍不住,真的,不顧一切地沖下去。

他猛地轉過身,用那雙布滿了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那架,還在“嘎吱嘎吱”作響的“破軍”神弩。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被拉成了,最粘稠的,麥芽糖。

每一息,都像一年那般,漫長。

終于——

“好了!少帥!弩……上好了!”

石頭那嘶啞得如同破鑼般的聲音,在李玄的耳中,聽來,卻不啻于,天籟之音!

李玄猛地回過頭。

只見,那最后一支,承載著整個青石關,最后希望的,“屠龍”重箭,已經,穩穩地,架在了弩臂之上!

那冰冷的、閃爍著死亡寒光的箭頭,正遙遙地,對準了,那座,已經將目標,鎖定他們的,最后的,鋼鐵巨獸!

“好!”李玄的精神,為之一振!

他知道,成敗,就在此一舉!

他沒有再多說一個字的廢話。

他只是,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石頭那,因為脫力而劇烈顫抖的肩膀。

然后,用他那早已沙啞的嗓音,緩緩地,吐出了,兩個字。

“放箭。”

石頭,沒有再咆哮。

他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然后,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狠狠地,砸下了,那控制著機括的,巨大鐵錘!

“嗡——!!!”

第三聲,也是,最后一聲,仿佛能將天地都撕裂的,恐怖弦鳴,響徹云霄!

那支,黑色的,死亡閃電,再一次,劃破了,被戰火映照得,一片昏黃的天空!

城下,那座,已經將撞角,對準了中央箭樓的,“墨守·攻-城獸”,似乎也感受到了,來自頭頂的,致命威脅。

它那巨大的身軀,竟然,發出了,一陣,刺耳的,金屬摩擦聲。

它前端的,數十面,由厚重鐵板打造的,巨型盾牌,開始,緩緩升起,試圖,遮擋住,它那,早已暴露的,命門!

“晚了!”李玄的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決絕!

“轟——咔嚓——!!!”

又是一聲,如出一轍的,清脆的,斷裂聲!

在絕對的速度與力量面前,任何的防御,都顯得,那般蒼白無力。

那最后一座,鋼鐵巨獸,在發出了一聲,比它的兩個同伴,更加不甘,也更加響亮的,哀鳴之后。

轟然,垮塌。

變成了一堆,扭曲的,冒著黑煙的,廢銅爛鐵。

死寂。

整個戰場,再次,陷入了,長久的,死一般的沉寂。

隨即,青石關的城樓之上,爆發出了一陣,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更加瘋狂,更加歇斯底里的,歡呼!

他們,贏了!

在這場,矛與盾的,極致對決之中,他們,笑到了,最后!

而城外,那數十萬,原本氣勢洶洶的狼騎大軍,在看到,自己賴以倚仗的,最強大的攻城利器,在短短不到半個時辰之內,便被盡數摧毀之后。

他們,也終于,從那狂熱的戰爭美夢中,清醒了過來。

他們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種,名為“恐懼”的情緒。

他們,開始,下意識地,后退。

阿史那·蒼狼,在望遠鏡中,看著那堆,壯觀的,廢鐵。看著,城樓之上,那面,迎風招展的,“玄”字大旗。

他那張布滿了刀疤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緩緩地,放下了手中的望遠鏡。

然后,用他那低沉得,如同西伯利亞寒流般,冰冷的聲音,下達了,一個,讓所有部落酋長,都難以置信的命令。

“鳴金。”

“收兵。”

~~

當代表著撤退的,悠長的號角聲,在狼騎大營之中,響起時。

李玄,再也,支撐不住。

他只覺得,眼前一黑,整個人的身體,便如同被抽掉了骨頭一般,軟軟地,向后倒去。

“少帥!”

身邊,數名親兵,驚呼著,七手八腳地,將他扶住。

他沒有昏迷。

他只是,太累了。

從接到圣旨,到葫蘆口之戰,再到這場,慘烈無比的,青石關攻防。短短數日之間,他所承受的壓力,他所耗費的心神,早已,遠遠超出了,一個十六歲的少年,所能承受的極限。

如今,這根緊繃到了極致的弦,終于,在暫時擊退了強敵之后,得到了,片刻的,喘息之機。

那股,排山倒海般的疲憊,便再也,無法抑制地,席卷而來。

“我……我沒事。”李玄擺了擺手,示意親兵將他扶到一張椅子上坐下。

他看了一眼,城下,那如同潮水般,緩緩退去的狼騎大軍。又看了一眼,那片,早已被鮮血染紅的,東城缺口。

“我爹……我爹呢?”他的聲音,嘶啞,而急切。

“回……回少帥,”一名親兵,聲音哽咽地答道,“都……都尉大人他……他已經,被救回來了。只是……只是傷得,很重。軍醫,正在,全力搶救。”

李玄的心,猛地一揪。

他掙扎著,便要起身。

“扶我……扶我過去看看……”

“少帥!不可啊!”張驍,不知何時,也從地道暗堡中,走了上來。他那張儒雅的臉上,此刻,也滿是硝煙與血污。他一把,按住了李玄的肩膀。

“大哥他,吉人自有天相,定會無事的。您現在,是三軍主帥,切不可,自亂陣腳!”

他頓了頓,又指了-指,西側城墻的方向,神色凝重地說道:“更何況,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處理。”

李玄,這才想起來。

西邊,那道,該死的,黑色的,信號煙火。

“他娘的……”他忍不住,低聲咒罵了一句。

這日子,真是一刻也不得消停。

“張叔,”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將心中的擔憂與疲憊,壓了下去,“你,立刻,帶上一隊,最精銳的親兵,親自,去西邊那座廢棄的倉庫,看一看。”

“記住,無論,看到什么,都不要,輕舉妄動。”

“若,是朋友,便以禮相待,將他們,請到這里來。”

“若,是敵人……”李玄的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殺意,“那便,留下一兩個活口,剩下的,格殺勿論!”

“末將,遵命!”張驍,躬身領命,立刻,點齊人馬,匆匆而去。

李玄,則是在親兵的攙扶下,緩緩地,站起身。

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

至少,現在,還不能。

這場戰爭,還遠遠,沒有結束。

~~

當張驍,帶著五十名,渾身散發著濃烈殺氣的玄甲軍老卒,踹開那座,早已破敗不堪的倉庫大門時。

他被眼前的景象,給徹底,驚呆了。

倉庫之內,血流成河,尸橫遍野。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死去的,有數十名,身著奇裝異服的,不知名敵人。

也有,十幾名,身著青黑色夜行衣的,神秘女子。

而在這片,尸山血海的,最中央。

一個,同樣身著青黑色夜行衣,臉上蒙著面巾,身形高挑的年輕女子,正單膝跪地,用一柄,薄如蟬翼的短刃,支撐著自己,那搖搖欲墜的身體。

她的左肩,插著一片,黑色的,金屬“花瓣”,鮮血,早已將她半邊身子,都徹底染紅。

她的呼吸,微弱,而急促。

但,她那雙,露在面巾之外的,清冷的眸子,卻依舊,亮得,驚人。

她,就像一株,在暴風雨中,即將凋零,卻依舊,不肯彎下腰的,雪蓮。

“你們,是何人?”她的聲音,清冷,卻帶著一絲,無法掩飾的,虛弱。

張驍,沒有回答。

他只是,對著身后的士兵,做了一個“包圍”的手勢。

然后,他才緩緩上前,對著那女子,拱了拱手,沉聲說道:“在下,玄甲軍左營都統,張驍。敢問姑娘,高姓大名?為何,會出現在,我青石關內?”

那女子,也就是墨輕衣,看著他,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些,早已將手中的弓弩,對準了自己的,玄甲軍士兵。

她的眼中,閃過一絲,自嘲。

她知道,自己,終究,還是,棋差一招。

她,低估了,土龍的實力。也高估了,自己的,那些,早已死去的同伴。

如今,虎落平陽,龍游淺水。

她,成了,階下之囚。

“我,叫,墨輕衣。”她緩緩地,吐出了自己的名字,“來自,天機閣。”

“天機閣?”張驍聞言,眉頭一皺。

這個名字,他,聞所未聞。

“我來此地,只為,一件事。”墨輕衣,沒有理會他的疑惑,她抬起頭,用她那雙,清冷的眸子,直視著張驍,“帶我去,見你們的,主帥。”

“我要見,李玄。”

張驍的心中,猛地一跳!

這個女人,竟然,直呼少帥的名諱!

她,到底是誰?!

~~

當張驍,帶著這個,身份神秘,身受重傷的女人,回到指揮中樞時。

李玄,正坐在椅子上,由軍醫,為他,處理著,一些,在之前的混亂中,被飛濺的碎石,劃出的,細小傷口。

他看到張驍,帶回來一個,蒙著面的女人,也是一愣。

“張叔,這是……”

“回少帥,”張驍躬身道,“這位姑娘,自稱,墨輕衣,來自,天機閣。她……她指名,要見您。”

“墨輕衣……天機閣……”李玄,咀嚼著這兩個,陌生的名字,心中,疑云大起。

他揮了揮手,示意軍醫和親兵,都退下。

整個指揮中樞,只剩下了,他們三人。

“你,找我?”李玄看著她,開門見山地問道。

墨輕衣,沒有回答。

她只是,用她那雙,清冷的眸子,靜靜地,打量著眼前這個,比她想象中,還要,年輕得多的,少年。

良久,她才緩緩地,開口。

“墨盒,在你手上。”

她的語氣,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李玄的瞳孔,猛地一縮!

這個女人,果然,是為了,那個盒子而來!

他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他只是,淡淡地,反問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把它,交給我。”墨輕衣的聲音,依舊清冷,“那里面,裝著的,是我師門的,禁忌之物。它,不該,流落在外。”

“你的師門?”李玄冷笑一聲,“你的師門,就是那個,與江南王家勾結,為虎作倀,向北方狼騎,提供兵器,意圖,顛覆我大周的,‘墨家’嗎?”

墨輕衣聞言,身體,猛地一僵。

她看著李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震驚。

她沒想到,他,竟然,已經知道了,這么多。

“看來,你,已經打開了,那個盒子。”她的聲音,帶上了一絲,苦澀。

“是。”李玄,坦然承認。

“那你,就更應該,把它,交給我。”墨輕衣說道,“我,是來,清理門戶的。”

“清理門戶?”李玄,仿佛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就憑你?一個,連自己師門的叛徒,都對付不了,還需要,靠著,釋放求救信號,來玉石俱焚的,失敗者?”

他的話,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扎進了墨輕衣的心里。

墨輕衣的身體,微微顫抖。她那張,隱藏在面巾之下的,絕美的臉,瞬間,變得,一片慘白。

但,她,終究是,心高氣傲的天機閣傳人。

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屈辱與悲痛,冷冷地,反擊道:“那你呢?李玄。一個,連自己的父親,自己的城池,都保護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去為你的計劃,流血犧牲的,所謂的,‘主帥’?”

這句話,同樣,也精準地,戳中了,李玄,心中,最痛的地方。

李玄的臉色,也瞬間,沉了下去。

空氣中,仿佛,有無形的,電光,在閃爍。

兩個,同樣驕傲,同樣,背負著,沉重命運的年輕人,就這樣,隔著數步的距離,用,最傷人的話語,相互,對峙著。

良久,李玄,才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氣。

他知道,這樣,毫無意義。

他從懷中,緩緩地,掏出了一個東西。

那是他,自小便,貼身佩戴的,一枚,看似尋常的,羊脂白玉佩。

“你,可認得,此物?”他看著墨輕衣,沉聲問道。

墨輕衣,在看到那枚玉佩的瞬間,她那雙清冷的眸子,驟然,收縮到了,極致!

她那早已,因為失血過多,而毫無血色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了,一種,名為“駭然”的情緒!

她,甚至,忘記了,自己身上的傷痛。

她踉蹌幾步,沖到李玄面前,一把,奪過了那枚玉佩,翻來覆去地,看著。

仿佛,是在看一件,足以,顛覆她整個世界觀的,神物。

“天……天機令?!”

“這……這怎么可能?!師祖的信物,怎么會……怎么會,在你的手上?!”

她的聲音,因極致的震驚,而變得,尖銳,而失真。

李玄,看著她那失態的模樣,心中,那最后一點疑慮,也煙消云散了。

他知道,自己,賭對了。

“因為,”他看著她,一字一頓地,緩緩說道,“我的母親,她,姓李。”

“李若霜。”

當李玄用一種近乎是陳述事實的平淡語氣,說出這個名字時,他清晰地看到,對面那個渾身是血、卻依舊強撐著一身傲骨的神秘女子,那雙清冷如寒星的眸子里,有什么東西,碎了。

那是一種,經營了一輩子的世界觀,在瞬間,被人用一把大錘,砸得稀爛的,茫然與崩塌。

墨輕衣踉蹌著,向后退了兩步。她那只沒有受傷的右手,死死地攥著那枚,她再熟悉不過的羊脂白玉佩——天機令。玉佩溫潤的觸感,和她掌心冰冷的汗水,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種荒謬絕倫的、讓她幾近暈厥的感官刺激。

“不……不可能……”她的聲音,不再清冷,而是充滿了,只有她自己才能聽懂的,極致的震驚與混亂,“師祖她……她不是……她怎么會……”

李玄看著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心里,非但沒有半分大仇得報的快感,反而,升起了一絲,連他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的,同情。

他娘的,這叫什么事兒。

本來以為,抓了個敵我不明的刺客,結果,審了半天,審出來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小姨子?還是,小師妹?

這輩分,有點亂。

李玄揉了揉自己那早已脹痛不已的太陽穴。他感覺,自從那道該死的圣旨到了青石關,他這十六年來,安安穩穩建立起來的世界觀,也跟著,碎得差不多了。先是朝廷背刺,再是江南通敵,現在,連自己那早已過世的、印象中溫柔賢淑的母親,都搖身一變,成了什么神秘組織的前代大老板。

這日子,真是越來越有判頭了。

“沒什么不可能的。”李玄緩緩地吐出一口濁氣,強行將腦子里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都壓了下去。他知道,現在,不是糾結輩分的時候。

“我母親,閨名李若霜。十六年前,于江南云游,偶遇家父,一見傾心,遂結為連理,從此,隱居于這北疆之地,不問世事。”

“她,確實,已經過世多年了。”

他的聲音,很平靜。仿佛,在敘述著,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干的,別人的故事。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當他說出“過世多年”這四個字時,他的心,還是,像被針扎了一下,微微地,疼。

他對母親的印象,早已模糊。只記得,那是一個,很溫柔,很愛笑的女人。她會在自己讀兵書讀累了的時候,端來一碗,甜甜的,蓮子羹。她會用她那雙,比全天下所有工匠加起來,還要靈巧的手,為自己,做出各種,好玩又新奇的,木頭小玩意兒。

只是,她的身體,一直不好。北疆的風,太冷,太硬,終究,還是,吹散了那朵,來自江南水鄉的,柔弱霜花。

墨輕衣,呆呆地看著他。

她看著李玄那張,與記憶中,某個模糊身影,有七八分相似的,年輕的臉。她看著他那雙,不像李牧那般,充滿了鐵血煞氣,反而,帶著一種,能看透人心的,深邃與冷靜的眼睛。

她,終于,信了。

“原來……是真的……”她喃喃自語,那雙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浮現出了,一種,名為“悲傷”的情緒。

“原來,師祖她,真的,為了一個男人,放棄了所有……”

“原來,我們這些,苦苦尋找了她十幾年的弟子,在她眼中,不過是,可以,隨意拋棄的,過往……”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輕。那股,從戰斗開始,就一直強撐著的,心氣,在這一刻,仿佛,徹底,泄了。

她只覺得,眼前一黑,左肩的傷口,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整個人,再也支撐不住,軟軟地,向地上倒去。

“喂!”

李玄眼疾手快,一個箭步上前,在她即將與冰冷的地面,來一次親密接觸之前,及時地,將她,攬入了懷中。

入手,是一片,驚人的,柔軟與滾燙。

柔軟,是少女那纖細的腰肢。滾燙,則是,從她傷口處,不斷涌出的,鮮血,以及,那高得嚇人的,體溫。

這女人,在發燒。而且,燒得不輕。

李玄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他娘的,這下,更麻煩了。

這要是,死在這里,他回頭,找誰說理去?

“來人!傳軍醫!”他對著門外,吼了一嗓子。

~~

半個時辰后。

都尉府,一間,被臨時收拾出來的,干凈客房之內。

一股,濃烈的中藥味,與淡淡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彌漫在空氣之中。

青石關內,醫術最高明的,那位,年過花甲,脾氣比茅坑里的石頭還臭還硬的,王老軍醫,正一臉嫌棄地,用一把,被火燎過的,小鑷子,從墨輕衣那血肉模糊的左肩傷口里,夾出了一片,黑色的,金屬“花瓣”。

“叮當”一聲,金屬片,被扔進了旁邊的銅盆里。

“他娘的,這是什么鬼玩意兒?”王老軍醫,一邊用烈酒,為傷口消毒,一邊吹胡子瞪眼地罵道,“老夫行醫四十載,從沒見過,這么歹毒的暗器!又薄又脆,還帶著倒鉤!這要是,再偏個幾寸,傷到了心脈,大羅金仙來了,都救不活!”

躺在床上的墨輕衣,早已被清理干凈了臉上的污垢,換上了一身干凈的布衣。她那張,隱藏在面巾之下的,絕美的容顏,也終于,暴露在了空氣之中。

只是,此刻,她那張本該是傾國傾城的臉上,卻因為失血過多和高燒,而呈現出一種,病態的潮紅。額頭上,滿是細密的冷汗,嘴唇,也干裂起皮。

但,即便是,在半昏迷的狀態之下,當王老軍醫那沾滿了烈酒的棉布,按在她傷口上時,她也只是,發出一聲,壓抑的悶哼,沒有,再多余的,叫喊一聲。

那份,刻在骨子里的,驕傲與堅韌,讓一向眼高于頂的王老-軍醫,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

“行了。”他處理完傷口,又用干凈的麻布,熟練地,為她包扎好,然后,站起身,對著,站在一旁,一臉“老子很不耐煩但又不得不在這里等著”的表情的李玄,沒好氣地說道:

“命,是暫時保住了。不過,這丫頭的傷,很重。失血過多,又中了奇毒,還引發了高燒。今晚,要是能挺過去,就算她命大。要是,挺不過去……”

他頓了頓,吹了吹胡子,“那少帥您,就提前,給她,備口好點的棺材吧。”

說罷,他便背著自己的藥箱,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仿佛,多待一刻,都會臟了他的眼睛。

李玄,看著他那牛氣沖天的背影,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這老頭,真是……一如既往的,不討人喜歡。

他走到床邊,看著那個,陷入了昏迷,卻依舊,眉頭緊鎖的少女。

心中,五味雜陳。

說實話,他到現在,都還沒完全消化掉,自己那個溫柔賢淑的母親,竟然會是,一個,神秘組織的前代大老板,這個,比話本小說,還離奇的設定。

而眼前這個,來歷不明,敵我難辨的女人,又搖身一變,成了自己的,便宜“師妹”。

這關系,亂得,跟一鍋粥一樣。

但,有一點,他很清楚。

這個女人,現在,還不能死。

她,還有用。而且,有大用。

“張叔,”他對著,一直守在門外的張驍,低聲吩咐道,“你,派幾個,最機靈,最可靠的,女兵,過來,好生照看著。記住,是照看,不是監視。”

“另外,去我庫房里,把我爹,去年,從京城里,給我帶回來的那幾支,百年老參,都拿過來。給王老軍醫送去,讓他,無論如何,都得,把這丫頭的命,給我吊住。”

“是,少帥。”張驍,躬身領命。他看著李玄,那雙,總是充滿了算計與冷靜的眸子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意。

他知道,自己的這位少帥,雖然,手段狠厲,殺伐果斷。但他的心,終究,還是熱的。

~~

當李玄,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再次,回到指揮中樞時。

他爹,李牧,已經,醒了。

這位,在萬軍從中,沖鋒陷陣,硬生生為兒子爭取到一線生機的鐵血老帥,此刻,正像一頭受傷的雄獅,半靠在帥帳的軟榻之上。他的身上,纏滿了厚厚的繃帶,臉上,也多了幾道新的傷疤,臉色,更是蒼白得嚇人。

但,他的眼睛,卻依舊,亮得驚人。

“爹。”李玄快步上前,在他床邊蹲下,聲音,有些哽咽。

“哭什么。”李牧伸出那只沒有受傷的手,想像往常一樣,揉一揉兒子的頭,卻發現,自己,連抬起手臂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只能,苦笑一聲,“老了……不中用了……”

“爹,您說得什么話。”李玄連忙握住父親那冰冷的手,“您,是我玄甲軍的魂。您要是倒了,我們,就真的,什么都沒了。”

“胡說。”李牧瞪了他一眼,“現在,你,才是玄甲軍的魂。”

他頓了頓,目光,變得,無比深邃,“玄兒,你,都,知道了?”

李玄,點了點頭。

“是……是那個丫頭,告訴你的?”李牧的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是。”李玄,沒有隱瞞,“她,叫墨輕衣。是,天機閣的傳人。她說,我娘,是她的,師祖。”

“師祖……”李牧咀嚼著這兩個字,那張剛毅的臉上,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種,名為“懷念”的,溫柔神色。

“是啊……她,是她們的師祖。是整個天機閣,百年不遇的,曠世奇才。”

“那你,可知,她,為何,會舍棄那一切,跟著我,這個,只會打打殺殺的粗鄙武夫,來到這,鳥不拉屎的,北疆之地?”

李玄,搖了搖頭。

李牧,笑了。笑得,有些凄涼,也有些,得意。

“因為,她說,她厭倦了。”

“她厭倦了,天機閣內,那些,永無休止的,勾心斗角。厭倦了,那些,打著‘兼愛、非攻’的旗號,卻行著,爭權奪利之實的,偽君子。”

“她說,她,只想,找一個,能讓她,安安穩穩,睡個好覺的地方。找一個,能讓她,不用再戴著面具,活著的,人。”

“而我,恰好,就是那個人。”

李牧的聲音,很輕,很柔。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江南煙雨之中,與那個,白衣勝雪的女子,初遇的,午后。

李玄,靜靜地聽著。

他第一次,從自己這個,不茍言笑的,嚴父口中,聽到了,關于母親的,如此多的,往事。

“她,是個,奇女子。”李牧的眼中,閃爍著淚光,“她,總說,自己,虧欠了師門。所以,在臨終前,她,為你,也為我李家,留下了,一條,最后的,后路。”

“她告訴我,在都尉府,最深處的那間,地窖之下,有一座,她親手,為你打造的,秘密工坊。”

“她說,那里面,有她,畢生的心血。有,足以,讓這天下,都為之,天翻地覆的,力量。”

“她說,那座工坊,名為……”

“‘玄機坊’。”

“她說,那座坊,只有,手持‘天機令’的,天機閣嫡系傳人,才能,開啟。”

李牧,看著自己的兒子,那雙,渾濁的老眼里,充滿了,期許與托付。

“玄兒,”他緊緊地,握住李玄的手,“現在,那個,能開啟它的人,來了。”

“去吧。”

“去,取回,你母親,留給你的,東西。”

“然后,用它,去完成,你,該完成的,使命。”

~~

當李玄,帶著,面色依舊蒼白,卻已能在張驍攙扶下,勉強行走的墨輕衣,來到,都尉府最深處,那間,陰暗潮濕的地窖時。

他的心,是緊張的。

他不知道,自己,將要面對的,是什么。

地窖的盡頭,是一面,看似平平無奇的,青石墻壁。

墻壁之上,布滿了青苔,看不出,任何,機關的痕跡。

“就是這里了。”李玄,對著墨輕衣,說道。

墨輕衣,沒有說話。

她只是,緩緩地,走上前。

她伸出,那只沒有受傷的,白皙如玉的右手,輕輕地,撫摸著,那冰冷的,墻壁。

她的眼中,閃爍著,一種,李玄,看不懂的,復雜情緒。

有懷念,有悲傷,也有,一種,近乎是,朝圣般的,虔誠。

良久,她才緩緩地,從懷中,取出了那枚,早已被她的體溫,捂得溫熱的,羊脂白玉佩——天機令。

她,將玉佩,輕輕地,按入了,墻壁正中央,一個,毫不起眼的,凹槽之中。

大小,嚴絲合縫。

“咔嚓——”

一聲,清脆的,機括轉動聲,從墻壁內部,響了起來。

隨即,整面青石墻壁,竟然,開始,緩緩地,向兩側,退去!

露出了一條,深不見底的,通往地底的,黑暗甬道。

一股,混雜著,桐油、精鐵與淡淡墨香的,古老氣息,從甬道之內,撲面而來。

李玄,深吸一口氣,第一個,舉著火把,走了進去。

墨輕衣,與張驍,緊隨其后。

甬道,不長。

很快,他們,便來到了,盡頭。

當李玄,將手中的火把,高高舉起,照亮了,眼前的一切時。

即便是,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的他,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們面前的,是一個,巨大到,近乎是,匪夷所思的,地下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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