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你弟挺有意思，”江天昊摸著下巴，看著林知遠消失的方向，一臉促狹，“剛才在樓梯口，我好像看見他幫錢三一他妹搬書來著？就那個看著病懨懨的小丫頭，叫什么…錢雯雯？你弟跟她很熟？”

“錢雯雯？錢三一的妹妹？”妙妙更懵了。林知遠怎么會認識錢三一的妹妹？還幫她搬書？這都哪跟哪啊？她腦子里一團亂麻，弟弟身上籠罩的迷霧似乎更濃了。

下午第一節是體育課。九月的太陽依舊毒辣，塑膠跑道被曬得發燙。體育老師是個魁梧的年輕男人，姓孫，聲音洪亮：“先熱身！繞操場慢跑兩圈！都動起來！”

哀嚎聲四起。妙妙硬著頭皮跟著大部隊跑，沒跑半圈就感覺嗓子冒煙，胸口發悶。她體育向來是短板。鄧小琪跑在她旁邊，呼吸也有些急促，白皙的臉頰泛起紅暈，但步伐還算穩。

“小琪…你…你還好吧？”妙妙喘著粗氣問。

“嗯…還行…”鄧小琪氣息有些不勻。

隊伍跑過籃球場邊緣。林妙妙不經意地一瞥，看到操場另一邊的樹蔭下，高一（五）班的隊伍也在上體育課。她一眼就看到了林知遠。他正和一個穿著同樣校服、但身形格外纖細瘦弱的女生站在一起。那女生留著齊耳短發，臉色是那種不健康的蒼白，嘴唇也缺乏血色，懷里抱著好幾本厚厚的書，看起來搖搖欲墜。正是錢雯雯。

林知遠似乎想接過她手里的書，但錢雯雯搖了搖頭，小聲說著什么。林知遠沒有堅持，只是默默走在她身邊，腳步放得很慢，身體有意無意地擋在她外側，似乎想為她隔開旁邊跑動嬉鬧的同學可能帶來的碰撞。

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斑駁地灑在兩人身上。林知遠側著臉，對著錢雯雯說了句什么。隔得太遠，妙妙聽不清，但她看到錢雯雯蒼白的臉上，嘴角似乎極其輕微地向上彎了一下，像一朵脆弱的花蕾小心翼翼地綻放了一個瞬間。

那笑容很淺，很淡，轉瞬即逝。但林妙妙卻看得心頭莫名一跳。她想起江天昊的話——幫她搬書？似乎不止如此。

就在這時，口袋里的舊手機傳來極其細微的震動。林知遠腳步未停，只是極其自然地、借著調整背包帶的機會，手指在褲兜邊緣輕輕碰了一下。隔著布料，他能感覺到屏幕亮起又熄滅。

無人察覺的瞬間，那個簡陋的純白系統界面上，數字悄然跳動：

【賬戶余額：70.00元】

【行為記錄：3.關懷互助（為特殊需求者提供支持）】

【情感反饋捕捉：錢雯雯（微笑）x1→返現50元】

他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身邊女孩單薄的側影，腳下踩著的塑膠跑道似乎傳來一絲微不可查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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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鈴聲如同天籟。妙妙收拾好書包，感覺像打了一場硬仗。數學課勉強跟上，物理課更是云里霧里，體育課差點跑斷氣。她只想快點回宿舍躺著。

剛走出教室，就看到林知遠已經在走廊拐角等著了，還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樣子。

“等我？”妙妙走過去。

“嗯。”林知遠應了一聲，轉身一起往宿舍樓走。

“喂，”妙妙忍不住了，壓低聲音，“下午體育課，我看見你跟錢三一的妹妹在一起了。你們認識？”

林知遠腳步頓了一下，沒回頭：“……不算認識。她書掉了，幫忙撿。”

“幫忙撿？”妙妙挑眉，顯然不信，“我看你一路陪著人家走，挺上心啊？還有，早上那教材，到底怎么回事？別拿教材課糊弄我！”她一把拉住林知遠的胳膊，強迫他停下腳步，盯著他的眼睛，“林知遠，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真去搞網貸了？還是偷了家里的錢？媽要是知道了，非得扒了你的皮不可！”

林知遠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他抽回自己的胳膊，眼神里第一次透出一點無奈和……委屈？“沒有。”他的聲音比平時更低沉，“……錢，是干凈的。”

“干凈？怎么來的？”妙妙不依不饒。

林知遠沉默了幾秒，似乎在組織語言，最終只是悶悶地說：“……幫人干活。”這個解釋依舊模糊，但似乎比“撿的”、“教材科拿的”靠譜了一點點。

“幫誰干活？干什么活？能賺這么快？”妙妙連珠炮似的追問。

“……”林知遠又不說話了，只是加快腳步往前走，用沉默筑起一道墻。

妙妙氣得直跺腳：“行！你不說是吧？我告訴你林知遠，這事兒沒完！我肯定得查清楚！要是讓我發現你真去借了網貸或者干了什么壞事，我第一個告訴媽！”她氣呼呼地追上去，姐弟倆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氣氛降到冰點。

回到307宿舍，鄧小琪已經回來了，正坐在書桌前對著電腦屏幕，似乎在處理圖片。看到妙妙一臉怒氣地進來，后面跟著垂頭不語的林知遠，她眼中閃過一絲了然，但沒多問。

妙妙把書包重重一扔，發出“砰”的一聲。她越想越氣，越想越覺得林知遠可疑。幫人干活？什么活能一天之內買筆記本又買教材？精英中學附近也沒聽說有什么日結的高薪兼職啊！

一個念頭不受控制地冒出來：直播吐槽！把這事兒說出來，讓網友們評評理！說不定還能有偵探網友幫她分析分析呢！

說干就干！妙妙立刻拿出自己那個像素不太高的舊手機，點開了她最近剛注冊、還沒幾個粉絲的直播平臺賬號。她找了個背對鄧小琪的角度，把鏡頭對準自己，調整了一下表情，按下了“開始直播”的按鈕。

“嗨！家人們！這里是剛入學就被現實暴擊的妙妙！”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松活潑，帶著點夸張的苦惱，“跟你們說個事兒，我懷疑我親弟弟，就是跟我一起考上精英中學那個雙胞胎弟弟，他可能……在搞網貸！或者干了什么見不得光的事兒！”

她故意壓低了聲音，營造出一種分享秘密的氛圍：“真的！就這兩天，他突然變得特別‘有錢’！先是給我買了個新筆記本，今天又給我送了本新教材！問題是我媽給的生活費就那么點！他平時比我還摳！這錢哪來的？問他，他就支支吾吾說什么‘幫人干活’！什么活能來錢這么快？你們說可疑不可疑？愁死我了！萬一他真陷進去了可怎么辦啊！”

直播間里稀稀拉拉地進來了幾個人，彈幕飄過：

【哇！雙胞胎弟弟？有照片嗎？】

【網貸？弟弟多大啊？高中生就碰這個？】

【樓主別急，先弄清楚再說。】

【也可能是中彩票了？或者撿到錢了？】

妙妙看到有回應，更來勁了，添油加醋地描述著林知遠這兩天的“反常”和她的擔憂，把“網貸疑云”渲染得煞有介事。她沒注意到，宿舍門不知何時被輕輕推開了一條縫。

林知遠是來還妙妙早上借給他的飯卡的。他剛走到門口，就聽到了妙妙在房間里壓低聲音、繪聲繪色地直播內容。那句“我懷疑我親弟弟……在搞網貸！或者干了什么見不得光的事兒！”清晰地鉆入他的耳朵。

他的腳步瞬間定在了原地。

門縫里透出的光線，切割著他清瘦的身影。他握著飯卡的手指，一點點收緊，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鏡片后的眼睛里，那點僅存的無奈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受傷的平靜。他靜靜地站在那里，像一尊沒有溫度的雕像，聽著門內姐姐帶著表演性質的“控訴”和擔憂。

幾秒鐘后，他緩緩抬起手，沒有敲門，只是將那張小小的飯卡，從門縫底下，輕輕地、無聲地塞了進去。

卡片摩擦著地面，發出極其細微的“沙”的一聲。

然后，他轉過身，一步一步，悄無聲息地離開了307宿舍門口。走廊的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顯得格外孤寂。

宿舍里，妙妙還在對著手機屏幕滔滔不絕：“……真的，我現在特擔心他！你們說，我要不要直接告訴爸媽？還是先暗中觀察？在線等，挺急的！”

她完全不知道，那張承載著弟弟無聲憤怒和委屈的飯卡，已經靜靜地躺在了門內的地板上。而那個簡陋的系統界面上，冰冷的數字記錄著：

【情感反饋捕捉：林妙妙（負面情緒傳播）→暖心值-1】

【警告：行為可能引發信任危機。】

少年清瘦的背影消失在樓梯轉角，口袋里，那部屏幕有裂痕的舊手機，仿佛也失去了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