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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盯著明星花紋禮服?愣神

李艮生挑著擔子走過第四個街角時,太陽已經斜斜地掛在寫字樓的玻璃幕墻上,把那些亮晶晶的大樓染成了一片晃眼的金紅色。肩頭的紅痕被汗水浸得發疼,像是有無數根細針在同時扎刺,每走一步都牽扯著后背的舊傷,疼得他額頭直冒冷汗。方才啃下的那口硬饅頭在胃里沉甸甸的,硌得慌,卻沒生出多少力氣,反倒讓他更清晰地感覺到喉嚨里的干澀——那點咸菜末帶來的咸味早就消失了,只剩下火燒火燎的灼痛。

他順著人流往更熱鬧的地方走,竹筐里的苗繡在顛簸中輕輕碰撞,發出細碎的絲線摩擦聲。那個被戴眼鏡年輕人嫌棄過的手機袋還在最上面,山靈的眼睛在夕陽下泛著淡淡的藍光,五種不同的藍線在光線變化中輪流顯露出細微的差別。艮生忍不住用指尖摸了摸那些歪歪扭扭的針腳,昨夜在橋洞下的記憶突然涌上來:手機電筒的光忽明忽暗,他的影子被拉得老長,映在橋壁上像個佝僂的鬼,手指被針扎破了三次,血珠滴在布面上,他慌忙用唾沫擦掉,卻還是留下了三個幾乎看不見的褐色小點。

“真有那么差嗎?”他低頭看著手機袋,喉嚨里又泛起那股被冷笑扎過的澀味。阿婆們總說他的針腳帶著山風的野氣,不如爺爺的沉穩,可這野氣里藏著他自己的心思啊——就像赤水河的水,有時候是平緩的藍,有時候也會翻起白色的浪。

前面的人群突然放慢了腳步,有人舉起手機對著前方拍照,嘈雜的人聲里混著“好漂亮”“是林溪啊”的驚嘆。艮生被擠得往旁邊挪了挪,扁擔壓得肩頭的骨頭咯吱響,他順著眾人的目光望過去,心臟猛地一縮。

那是一塊巨大的商場外墻屏幕,足有三層樓那么高,正播放著一場頒獎典禮的直播。鏡頭特寫里,女明星林溪穿著一襲銀色禮服,裙擺上繡滿了繁復的花紋,在聚光燈下閃爍著細碎的光芒。她轉身的瞬間,裙擺揚起,屏幕上的花紋跟著流動起來,像一群被驚動的蝴蝶突然展開翅膀。

艮生的呼吸一下子停住了。

他挑著擔子僵在原地,眼睛死死盯著屏幕上的花紋。那些線條彎彎曲曲,帶著某種熟悉的韻律,像是……像是烏蒙山的溪流在石縫間穿梭的樣子?又有點像阿婆們繡的“姊妹花”紋,只是被拉得更細長,排列得更密集。最讓他心驚的是那些點綴其間的亮片,它們隨著禮服的擺動反射出不同的光澤,像極了爺爺用銀線繡“山靈”裙角時,特意留出的那些“會眨眼”的針腳。

“那是……繡上去的?”他下意識地喃喃出聲,聲音被淹沒在周圍的議論里。

“聽說這件禮服是名家設計的,上面的花紋全是手工繡的呢!”旁邊兩個穿短裙的姑娘正對著屏幕激動地討論,“你看這細節,比機器繡的有靈氣多了!”

“可不是嘛,林溪說這花紋靈感來自傳統文化,穿上感覺自己像帶著整個民族的故事在走。”

“太酷了,這要是穿在身上,得多驕傲啊!”

手工繡的……傳統文化……民族的故事……

這些詞像小石子一樣砸進艮生的心里,激起一圈圈漣漪。他突然想起爺爺臨終前摩挲著那箱苗繡說的話:“讓外面人看看,咱烏蒙山的針腳里,藏著啥。”原來……原來外面的世界是認這些的?原來手工繡的花紋能被穿在這么亮的地方,被這么多人盯著看,被說成是“驕傲”?

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抓緊了扁擔,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竹筐里的“山靈圖”殘卷似乎在發燙,那上面用金線鋪繡的烏蒙山輪廓,和屏幕上禮服的花紋在他眼前重疊在一起。他突然覺得眼睛有點發澀,好像有什么東西要從眼眶里滾出來——是委屈嗎?好像不是。是激動?也不全是。那是一種更復雜的情緒,像是憋了很久的一口氣終于找到了出口,卻又被什么東西堵住,卡在喉嚨里,又酸又脹。

他想起自己挑著擔子在申城的街上游蕩了這么多天,被人當成收破爛的,被人嫌棄“土氣”,被人用極低的價格想把這些寶貝當垃圾收走。他以為這些繡滿了烏蒙山故事的布帛,在這個城市里是沒人懂的,是多余的,可現在,一塊巨大的屏幕告訴他,不是這樣的。

屏幕上的林溪舉起獎杯,禮服上的花紋在鏡頭前再次清晰起來。艮生往前湊了兩步,想看得更清楚些,他甚至想看清那些針腳是疏是密,用的是平針還是盤金繡。他的腳不小心踩到了一個路人的鞋,對方“嘖”了一聲,他卻沒聽見,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片流動的花紋吸走了。

“喂!說你呢!”

一聲嚴厲的呵斥突然在耳邊炸開,艮生被嚇了一跳,猛地回過神。一個穿著黑色保安制服的中年男人正瞪著他,手里的橡膠棍在掌心敲得咚咚響。

“你在這兒晃悠啥呢?挑著個破擔子擋路,想干啥?”保安的眼神上下打量著他,帶著明顯的警惕和不耐煩,“知道這是啥地方不?再往前湊就到商場門口了,趕緊走開!”

艮生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商場的玻璃門附近,挑著的擔子確實擋了小半個人行道,幾個行人正繞著他走,臉上帶著嫌棄的表情。他慌忙想往后退,可扁擔壓在肩上太久,肌肉早就僵了,猛地一動,肩頭傳來一陣劇痛,他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

“你看你看,我說什么來著?”保安的聲音更嚴厲了,上前一步就去推他的胳膊,“我看你就不對勁,盯著屏幕半天不動,是不是想趁機鬧事?我告訴你,這地方可不是你撒野的地兒!”

“我沒有……”艮生想解釋,可話到嘴邊又不知道該說什么。說他在看禮服上的花紋?說那些花紋和他挑著的苗繡很像?保安會信嗎?恐怕只會覺得他更奇怪吧。他張了張嘴,最終只說出一句,“我就是想看看……”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保安根本不聽他說,推他的力氣更大了,“趕緊滾!再不走我就報警了,讓警察來問你想干啥!”

艮生被推得連連后退,腳下不知被什么絆了一下,身體猛地向后仰。他下意識地想穩住擔子,可右手一松,左邊的竹筐失去了平衡,“哐當”一聲撞在了商場的玻璃門上。

“咚——”

一聲沉悶的響聲在嘈雜的街頭顯得格外清晰,像是敲在人的心上。

竹筐里的繡品因為撞擊翻了出來,幾件蠟染布滑落在地,被路過的行人不小心踩了一腳。那個繡著“蝴蝶媽媽”圖騰的背帶也掉了出來,銀線繡的銀鈴圖案在粗糙的水泥地上蹭過,留下一道淡淡的灰痕。

艮生的心臟像是被那聲悶響震得跳停了半拍。他顧不上肩頭的疼,也顧不上保安還在旁邊呵斥,慌忙扔下扁擔,蹲下身去撿那些散落的繡品。他的手指抖得厲害,摸到被踩臟的蠟染布時,心疼得像被針扎了一樣。這是阿婆用藍草染了七遍才成的布啊,陽光曬了二十天,雨水淋了三次,才養出這么溫潤的藍色,就這么被人踩在腳下……

“蝴蝶媽媽”背帶上的銀線被蹭掉了一小縷,露出下面的靛藍底色,像一道傷口。艮生用指尖輕輕撫摸著那處破損,突然想起阿婆繡這背帶時說的話:“蝴蝶媽媽護著咱苗家人,這銀線得用真絲裹著銅絲才夠亮,才能照見路。”現在,這道光亮被蹭暗了。

“活該!讓你趕緊走你不走,這下知道厲害了吧?”保安還在旁邊冷嘲熱諷,“趕緊撿了滾蛋,別在這兒礙眼!”

周圍的人圍了過來,指指點點。有人拿出手機對著他拍照,閃光燈晃得他眼睛疼。有人低聲議論:“這人是干什么的?”“好像是賣什么老古董的吧,看著挺臟的。”“剛才就看他對著屏幕發呆,怪怪的。”

艮生把散落的繡品一件件撿起來,小心翼翼地放回竹筐里。他的動作很慢,像是在處理什么易碎的珍寶。被踩臟的蠟染布他用袖子擦了又擦,可那道腳印還是留在了上面,像個刺眼的印記。他的后背還在疼,手心因為攥得太緊冒出了汗,可他什么也沒說,只是默默地整理著。

剛才在大屏幕上看到的那些流動的花紋,此刻在他腦海里變得模糊起來。那明星的笑容,眾人的驚嘆,好像都隔著一層玻璃,聽不真切了。取而代之的,是保安的呵斥聲,路人的議論聲,還有那聲沉悶的撞擊聲,在他耳邊反復回響。

原來,同樣是繡出來的花紋,有的能被捧在手心,被聚光燈照著,被說成是驕傲;有的卻只能被裝在破舊的竹筐里,被人踩在腳下,被當成礙眼的破爛。

艮生把最后一件繡品放進筐里,慢慢站起身。他沒有看保安,也沒有看圍觀的人群,只是彎腰拿起扁擔,重新挑在肩上。這一次,肩頭的疼痛似乎更清晰了,像有火在燒。

他轉過身,默默地往人少的地方走去。竹筐里的繡品安靜了許多,大概是剛才的撞擊讓它們也受了驚。那個手機袋從最上面滑到了中間,山靈的眼睛被壓在一塊蠟染布下面,看不見了。

走出去很遠之后,艮生才敢回頭看一眼。那塊巨大的屏幕還在亮著,只是已經切換了廣告畫面,不再是那件繡滿花紋的禮服。商場門口的人群散去了,保安也回到了自己的崗位上,好像剛才什么都沒發生過。

只有他挑著的擔子,還帶著剛才撞擊留下的余震,每走一步,都發出輕微的吱呀聲。

艮生低頭看了看懷里,那半塊染布還貼著胸口,被汗水浸得有些潮。他用手摸了摸,能感覺到“申城”二字的輪廓,能感覺到那片血漬的粗糙。爺爺當年寫下這兩個字的時候,是不是也遇到過這樣的時刻?是不是也看著那些不被理解的苗繡,心里又酸又脹?

他突然想起周老——那個在老街區見過的、說他苗繡里有“魂”的老人。周老說過,老手藝要活,得懂年輕人的喜好。那屏幕上的花紋,是不是就是懂了年輕人喜好的老手藝?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他壓了下去。可壓下去之后,又像春天的竹筍,悄悄冒出了尖。

他挑著擔子,在漸漸暗下來的天色里,一步一步往前走。影子被路燈拉得很長,忽明忽暗。遠處的霓虹燈次第亮起,把申城的夜空染成了一片迷離的色彩,看不見星星,也看不見月亮,更看不見烏蒙山的輪廓。

但艮生知道,他挑著的竹筐里,藏著比霓虹燈更亮的東西。哪怕現在被人踩在腳下,被人嫌棄,它們也依然亮著,像爺爺臨終前的眼神,像烏蒙山夜晚的火把,像那些被藏在針腳里的故事,只要還有人挑著它們往前走,就不會熄滅。

他摸了摸懷里的染布,咬了咬牙,加快了腳步。前面的街角,似乎有夜市的燈光亮起來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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