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山脈的雪總帶著股清冽的仙氣。

小道童抱著襁褓在積雪里深一腳淺一腳地跑，棉鞋早被融雪浸得透濕，凍得腳趾發麻。可他懷里的小嬰孩卻暖得驚人，隔著兩層衣料都能感覺到那股融融暖意，像揣了個小小的暖爐。

“慢點跑，當心摔著。”

身后突然傳來溫和的聲音，小道童一個踉蹌，差點撲進雪堆里。他慌忙穩住身形回頭，只見雪地里立著位身著八卦道袍的中年道人，墨發用木簪松松挽著，手里握著柄拂塵，袍角沾著些未化的雪粒。

“師、師父！”小道童的臉瞬間漲得通紅，結結巴巴地說，“您怎么在這兒？”

玉鼎真人沒回答，目光落在他懷里的襁褓上。那雙眼眸深邃得像含著整片星空，明明沒帶任何威壓，卻讓小道童莫名緊張起來，下意識地把嬰孩抱得更緊了些。

“這孩子是哪兒來的？”真人的聲音依舊溫和，指尖卻輕輕拂過空氣里殘留的血腥氣。

小道童這才想起正事，連忙把剛才在山谷里的見聞說了一遍，只是說到那些尸體時，聲音忍不住發顫。他偷瞄著師父的神色，見真人眉頭微蹙，趕緊補充：“這孩子特別乖，一點都不怕生呢！”

說著，他小心翼翼地掀開襁褓一角，露出嬰孩粉嫩的小臉。小家伙不知什么時候又睡著了，長長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呼吸均勻，小嘴巴還時不時咂巴一下，仿佛在做什么美夢。

玉鼎真人的目光落在嬰孩眉心，那里隱約有金光流轉，像枚蜷縮的八卦印記。他伸出手指，剛要觸碰到那片皮膚，嬰孩突然睜開了眼睛。

那雙眼睛比昨日在山谷里更亮了，黑葡萄似的瞳孔里映著漫天飛雪，卻沒半點寒意。她盯著玉鼎真人看了片刻，突然咯咯地笑起來，伸出胖乎乎的小手，精準地抓住了真人垂在身前的拂塵穗子。

“呀！她抓得住拂塵！”小道童驚呼出聲。這柄拂塵是用千年云絲編的，尋常孩童別說抓住，連看清穗子都難。

玉鼎真人卻沒動，任由那只小爪子攥著自己的拂塵。他能感覺到一股微弱卻異常純凈的靈力順著拂塵傳來，像山澗清泉般清透，只是在那清泉深處，似乎藏著一絲極淡的陰影。

“師父？”小道童見真人半天沒反應，忍不住小聲喚道。

真人這才回過神，輕輕抽回拂塵，指尖在嬰孩眉心一點。那若隱若現的八卦印記突然清晰起來，轉瞬間又隱沒不見。他沉吟片刻，問道：“你說發現她的時候，旁邊還有具金烏族人的尸體？”

“是呀！”小道童點頭如搗蒜，“那人穿著金色的鎧甲，手里還攥著半截槍呢，可威風了……就是流了好多血。”

玉鼎真人望向西方，那里是五行崖的方向。金烏一族早在巫妖大戰時就已衰落，如今現存的族人不過寥寥數人，怎么會突然出現在昆侖附近，還護著個剛出生的嬰孩？

他再次看向襁褓里的嬰孩，小家伙正吮著自己的手指頭，小臉紅撲撲的，看起來人畜無害。可真人卻從她身上感受到了兩股截然不同的氣息——一股是人族的陽剛之氣，另一股則帶著金烏族特有的熾熱，兩股氣息纏繞在一起，形成一種奇妙的平衡。

“這孩子……不簡單。”真人喃喃自語，抬手拂過嬰孩頭頂。一股柔和的仙力注入，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這孩子的靈根異常通透，是萬中無一的修仙奇才。

更奇特的是她的經脈，看似纖細，卻隱隱透著股韌性，仿佛能承受住極其霸道的力量。玉鼎真人活了數萬年，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體質。

“師父，咱們要留下她嗎？”小道童眼巴巴地看著，眼睛里寫滿了期待。昆侖山上除了他們這些道士，就只有些靈寵，他早就想有個玩伴了。

玉鼎真人沒有立刻回答。他掐指推演，可天機到這孩子身上就變得模糊不清，像是被一層濃霧籠罩。這種情況只有兩種可能：要么是這孩子身負大氣運，要么就是……她的命運牽扯太大，連天道都不愿顯露。

“留下吧。”良久，他終于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嘆息，“給她取個名字吧。”

“我來取嗎？”小道童眼睛一亮，撓了撓頭，“叫什么好呢……要不叫雪球？你看她多白。”

玉鼎真人無奈地搖了搖頭，目光落在嬰孩靈動的眼睛上：“就叫靈曦吧。靈是靈性，曦是晨光，希望她能像晨光一樣，照亮前路。”

“靈曦……袁靈曦？”小道童跟著念了一遍，覺得這名字真好聽。

“先叫靈曦。”玉鼎真人輕輕糾正，“姓氏之事，待她長大了再說。”他總覺得這孩子的身世不簡單，過早讓她知道自己的來歷，未必是好事。

小道童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小心翼翼地把靈曦抱好。玉鼎真人轉身往山上走，雪落在他的道袍上，連痕跡都沒留下。

“師父，咱們不把那個金烏族人埋了嗎？”小道童追上去問道。

“已經有人處理了。”真人頭也不回地說。就在剛才，他已經傳訊給山神，讓其好生安葬那位忠勇的金烏遺臣。

回到玉虛宮時，天已經黑透了。宮門前的兩座石獅子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朱紅色的宮門緩緩打開，里面傳來其他弟子的誦經聲。

“師父回來啦！”幾個正在打掃的小道童紛紛行禮，目光好奇地落在靈曦身上。

“這是誰家的娃娃？”

“長得好可愛啊！”

靈曦似乎被吵醒了，睜開眼睛四處看了看，又咯咯地笑了起來。她的笑聲像銀鈴一樣，沖淡了玉虛宮的嚴肅，連那些平日里不茍言笑的師兄都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玉鼎真人把靈曦抱到自己的書房，這里陳設簡單，只有一張書案，幾個書架，還有一張鋪著軟墊的小床——原本是給來訪的小仙童準備的，現在正好給靈曦用。

“從今天起，你就住在這里。”真人把靈曦放在小床上，看著她揮舞著小手小腳，心里竟生出一種莫名的柔軟。

接下來的日子，玉虛宮的弟子們發現，他們那位一向潛心修道、不問世事的玉鼎真人，竟然開始學著照顧孩子了。

清晨，當其他弟子還在練劍時，真人會抱著靈曦在院子里曬太陽，用仙力催動花瓣落在她手心；中午，他會親自下廚，用靈米熬成糊糊，一點點喂給靈曦吃；晚上，他會坐在燈下，一邊看書，一邊留意著小床上的動靜，只要靈曦哼唧一聲，他就會立刻放下書過去看看。

“師父對小師妹也太好了吧。”有弟子私下議論，“連云渺師姐都沒這待遇呢。”

這話恰好被路過的云渺仙子聽到，她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云渺是清虛道德真君的弟子，因為天資聰穎，被派來玉虛宮交流學習，平日里最得各位師長的喜愛。可自從靈曦來了之后，大家的注意力似乎都被那個小不點吸引走了。

“一個來歷不明的野孩子罷了。”云渺仙子冷哼一聲，拂袖而去。她心里暗暗記下了這個叫靈曦的嬰孩，總有一天，她要讓所有人都知道，誰才是昆侖最有天賦的弟子。

而此時的靈曦，對這些暗流涌動一無所知。她正躺在小床上，看著玉鼎真人在書案前寫字。真人寫的是九轉元功的入門心法，那些古老的文字在他筆下仿佛活了過來，散發著淡淡的金光。

靈曦伸出小手，對著那些金光抓來抓去，嘴里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玉鼎真人見狀，停下筆，把一張寫滿心法的紙遞到她面前。

讓他驚訝的是，靈曦的小手落在“氣沉丹田”四個字上時，竟然停頓了一下，小臉上露出困惑的表情，好像在思考什么。

“你能看懂？”真人饒有興致地問。

靈曦當然看不懂，她只是覺得這幾個字上的金光和自己身體里的那股暖流很像。她咯咯一笑，抓住那張紙往嘴里塞。

玉鼎真人連忙把紙拿開，哭笑不得地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小饞貓，這可不能吃。”

他看著靈曦清澈的眼睛，突然想起五行崖下的袁洪。那位人族戰神當年也是個天縱奇才，可惜太過剛直，才會落得如此下場。不知道這個孩子長大以后，會是什么樣子。

“不管你是誰的孩子，既然到了我玉虛宮，我便會好好教你。”真人輕聲說，像是在對靈曦承諾，又像是在對自己說，“只希望你將來，能比你父親更懂得變通。”

靈曦似乎聽懂了，伸出小手抓住真人的手指，用力晃了晃。她的手心暖暖的，帶著一股蓬勃的生命力。

玉鼎真人的心徹底軟了下來。他抱起靈曦，走到窗邊，看著外面漫天的繁星。昆侖的星空格外清澈，每一顆星星都像在訴說著古老的故事。

“靈曦，”他輕聲說，“這洪荒世界，遠比你想象的要復雜。但只要你心懷正道，堅守本心，總有一天，能走出屬于自己的路。”

窗外的風吹過，帶來了松濤的聲音。靈曦在真人懷里打了個哈欠，閉上眼睛，嘴角還帶著甜甜的笑意。在她眉心，那枚金色的印記又悄然閃過，仿佛在回應著真人的話。

玉鼎真人低頭看著懷中小小的身影，輕輕嘆了口氣。他知道，收留這個孩子，或許會給玉虛宮帶來麻煩，甚至可能卷入一場更大的風波。但他不后悔，從看到那雙清澈的眼睛開始，他就知道，自己必須護這孩子周全。

夜色漸深，玉虛宮漸漸安靜下來，只有書房里還亮著一盞燈。燈光下，一老一小的身影依偎在一起，構成了一幅溫暖而寧靜的畫面。而誰也不知道，這個在昆侖雪夜里誕生的名字，將會在未來的洪荒大地上，掀起怎樣的驚濤駭浪。

第二天一早，玉鼎真人就召集了所有弟子。當他宣布要親自教導靈曦，并且讓她住在這里時，弟子們都很驚訝，但沒人敢反對。只有云渺仙子，站在人群里，眼神冷冷地看著被真人抱在懷里的靈曦，心里的嫉妒像藤蔓一樣瘋長。

靈曦似乎感覺到了那道不友善的目光，她轉過頭，對著云渺仙子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還揮了揮小手，像是在打招呼。

云渺仙子的臉色更難看了，她冷哼一聲，轉身離開了大殿。

玉鼎真人把這一切看在眼里，卻沒有點破。他知道，有些風雨，遲早要面對。與其藏著掖著，不如讓靈曦早點學會在逆境中成長。

“好了，大家都散了吧，各司其職。”真人抱著靈曦，轉身往書房走去。陽光透過殿門的縫隙照進來，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仿佛預示著一段漫長而不平凡的旅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