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讀鈴的聲音在現實世界的晨星中學響起時，林夏正站在教室后墻的畢業照前。

照片里的32個學生都穿著藍白校服，笑得很燦爛。但此刻，照片邊緣的金色紋路正在緩緩流動，像被風吹動的麥浪。她伸手觸碰照片，指尖傳來的不是相紙的粗糙，而是溫暖的觸感——像極了“新沈鳴”掌心的溫度。

“林夏？”陳默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他手里攥著半塊碎玻璃，是從頂樓青銅井里撈出來的，此刻玻璃表面泛著淡金色的光，“你聽見鈴響了？”

林夏點頭。這鈴聲和他們在副本里聽到的不同，是老式銅鈴的脆響，混著電流雜音，卻讓她莫名安心。她轉頭看向陳默，他的軍刺插在褲袋里，刀柄磨得發亮，是三年前在實驗室砍斷青銅井鎖鏈時留下的痕跡。

“時間線開始回流了。”林夏輕聲說。她的“動態捕捉”天賦自動開啟，視網膜上浮現出猩紅的熱成像：教室外的梧桐樹正在抽新芽，教學樓的墻皮剝落處露出了2003年的紅磚，連空氣里都飄著淡淡的消毒水味——那是圣瑪麗醫院的味道。

“現實在和副本重疊。”陳默的聲音發緊，“我剛才去負一層看了，服務器的指示燈全滅了。但……”他頓了頓，“張倩的辦公室里有光。”

林夏的心臟漏跳了一拍。張倩是2003年的圖書管理員，也是實驗員之一。她記得在副本里，張倩總把注射器藏在白大褂里，用“晨讀鈴循環”的謊言困住學生。

“走。”林夏拽著陳默的手腕，“去看看。”

走廊里的聲控燈隨著他們的腳步次第亮起，卻在觸及張倩辦公室門口時突然熄滅。林夏的指尖剛碰到門把手，門就自動開了。

辦公室里的景象讓她屏住了呼吸。

張倩坐在辦公桌前，白大褂整齊地搭在椅背上，手里捧著本泛黃的日記本。她的后頸沒有導線，沒有注射器，甚至連皺紋都沒有——她看起來和2003年第一次見面時一模一樣，連桌上的保溫杯都冒著熱氣，飄著茉莉花香。

“小夏。”張倩抬起頭，笑容溫柔，“你來了。”

林夏的后頸泛起涼意。她記得在副本里，張倩是實驗員，是“晨讀鈴”的執行者，是無數次把她逼入絕境的“敵人”。可此刻的張倩，眼神干凈得像晨霧里的湖水，沒有一絲陰霾。

“你是……”

“我是張倩。”對方打斷她，“2003年5月17日清晨的那個張倩。”

林夏的“動態捕捉”瘋狂閃爍。她看見張倩的瞳孔里映著自己的倒影，而倒影里，自己正站在2003年的教室門口，手里攥著“未記錄之書”。

“時間線回流了。”張倩的聲音輕得像嘆息，“實驗結束了。他們……都醒了。”

“他們？”林夏看向陳默。

陳默的軍刺垂了下來。他盯著張倩身后的窗戶，玻璃上凝結著水霧，映出教室里的景象：32個學生正坐在課桌前，認真地抄著黑板上的公式。其中一個男生轉過臉，是陸遠——他穿著90年代的校服，正沖林夏笑，嘴角沾著沒擦干凈的鉛筆灰。

“陸遠？”林夏脫口而出。

“他記得。”張倩點頭，“所有被實驗抹去的記憶都在回流。陸遠記得你幫他擰過橘子汽水的瓶蓋，記得你說‘等畢業要一起去看海’；周雨晴記得她轉學那天，你塞在她書包里的星星紙；還有……”她的目光落在林夏胸口，“你記得沈鳴嗎？”

林夏的呼吸一滯。她當然記得。沈鳴是她的光，是她在無數次循環里抓住的救命稻草。可三天前，他為了修復時間場，融合了4號觀測者的意識，消失在了頂樓的銅鈴下。

“他……”

“他在。”張倩指了指窗外。

林夏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看見操場邊的香樟樹下站著個穿校服的男生。他的校服和林夏的一模一樣，只是領口松著一顆紐扣——那是沈鳴的習慣。夕陽透過樹葉灑在他身上，連睫毛投下的陰影都和記憶里的重疊。

“沈鳴？”林夏的聲音發顫。

男生轉過臉。他的右眼是純粹的黑，沒有灰白紋路，也沒有淡金色的薄膜，但當他笑起來時，左邊酒窩的弧度和沈鳴分毫不差。“是我。”他說，“或者說……是‘我們’。”

林夏的眼淚砸在地上。她想起時間場里，“新沈鳴”說過的話：“我是所有可能性的我們。”原來，他從未離開，只是以另一種方式，回到了他們身邊。

“張老師。”陳默突然開口，“實驗真的結束了嗎？”

張倩的笑容僵住了。她低頭看向桌上的日記本，封皮上用紅筆寫著“2003年5月17日實驗終止”。“他們說實驗結束了，但……”她翻開日記本，最新的一頁寫著：“03號觀測者意識融合度100%，建議標記為‘完美記錄者’。”“31號觀測者時間線被刪除。”“4號觀測者意識殘片殘留……”

“殘留？”林夏抓住她的手腕，“什么意思？”

張倩的指尖微微發抖：“實驗員用‘絕對靜止’封印了時間線，但有些意識……太強了，撕不碎。4號的殘片藏在服務器里，31號的……”她的目光落在林夏胸口，“藏在你的記憶里。”

林夏的“動態捕捉”突然瘋狂閃爍。她看見自己的記憶里浮現出模糊的畫面：深夜的實驗室，穿白大褂的男人把4號按在服務器前，她的后頸插著導線，嘴里塞著毛巾，卻仍在用頭撞鍵盤，屏幕上滾動著亂碼：“錨點錯誤……循環會吞噬所有時間線……”

“31號……”林夏的聲音發緊，“她是……”

“她是實驗里的‘記錄者’。”張倩的聲音低了些，“負責整理所有時間線的漏洞。但她的時間線……被徹底刪除了。”

教室里的鈴聲突然響起。林夏抬頭，看見講臺上的時鐘指向“10:10”——和沈鳴在青山精神病院第一次回檔的時間分毫不差。

“時間線開始校準了。”張倩站起身，“他們需要‘完美記錄者’來穩定時間場，而31號……是她最后的‘漏洞’。”

“什么意思？”陳默握緊軍刺。

“31號的意識殘片在林夏的記憶里。”張倩指向林夏，“她每回憶一次31號，時間線就會多一道裂痕。當裂痕足夠多，時間場就會崩潰，所有時間線都會回到2003年5月17日——大火燒毀教學樓的那天。”

林夏的太陽穴突突作痛。她想起在時間場里，31號觀測者的臉：穿著白大褂，扎著高馬尾，眼睛里沒有瞳孔，只有密密麻麻的數據流。她曾以為31號是“完美記錄者”，是實驗的幫兇，可此刻，她突然想起31號在消失前說的話：“實驗終止于2003年5月17日，但記憶的重量，永遠不會消失。”

“所以……”林夏看向張倩，“我們要怎么做？”

“找到31號的意識殘片。”張倩遞給她一本泛黃的實驗日志，“在她的記憶里，藏著時間場的最終密碼。只有拿到密碼，才能徹底修復時間線，讓所有時間線……真正‘活過來’。”

林夏接過日志。日志的封皮上印著“2003年實驗日志-31號”，翻開第一頁，上面寫著：“03號觀測者意識融合度99%，需引入‘外部錨點’打破循環。”“外部錨點：林夏（033號實驗體）的記憶。”

“我的記憶？”林夏愣住。

“對。”張倩點頭，“31號的意識殘片藏在你的記憶里，因為它需要‘觀測者’的記憶作為載體。只有你能找到它。”

教室外的梧桐樹突然發出脆響。林夏轉頭，看見沈鳴正站在走廊盡頭，他的右眼泛著金光，像極了時間場里的“新沈鳴”。“林夏。”他朝她招手，“該走了。”

林夏握緊日志，對陳默和張倩笑了笑：“幫我照顧好大家。”

陳默點頭：“等你回來。”

張倩的聲音突然變得急切：“小心31號！她的意識殘片會吞噬你的記憶！”

林夏轉身跑向沈鳴。她的“動態捕捉”天賦自動開啟，視網膜上浮現出猩紅的熱成像：走廊盡頭的陰影里，有個穿白大褂的身影正在移動——是31號觀測者的殘片。

“沈鳴！”她大喊，“跟上我！”

沈鳴的身影瞬間出現在她身邊。他的手覆上她的手背，溫度透過皮膚傳來，像極了記憶里那個在實驗室幫她調相機的少年。“我陪你。”他說。

兩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張倩望著他們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翻開日記本，繼續寫下：“03號觀測者與00號觀測者融合，開始尋找31號意識殘片。時間線，正在回流……”

（第十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