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一層的通風管道發出老舊的嗡鳴，林夏的登山靴踩過地面上的水洼，濺起的水珠在應急燈的紅光里泛著血色。她貼著墻根移動，右手緊握著從“新沈鳴”掌心接過的菱形晶體——此刻它正貼著她的胸口發燙，像顆活的心臟。

“動態捕捉”天賦在視網膜上投射出猩紅的熱成像：負二層方向有七個移動的光點，其中三個呈不規則鋸齒狀——是實驗殘余的“無序體”，剩下四個則是規整的藍色三角，標注著“記憶防御程序”。

“林夏！”陳默的聲音從頭頂的樓梯間傳來，帶著電流雜音，“頂樓有三個穿白大褂的！他們手里拿著……像是時間錨的控制器！”

林夏抬頭，透過鏤空的鐵絲網看見三道白影在銅鈴周圍晃動。其中一個舉起銀色儀器，銅鈴表面的“記憶錨點異常”字樣突然扭曲成亂碼，鈴鐺本身的震動頻率驟然加快，震落的琥珀碎片開始懸浮，在半空凝成一道道時間裂痕。

“穩住他們！”林夏對著對講機低吼，“我去關服務器！”

她轉身沖進負二層，霉味混著焦糊的金屬味撲面而來。主服務器陣列像座鋼鐵森林，每臺機器的指示燈都在瘋狂閃爍紅光，機身上貼著褪色的標簽：“時間錨點校準終端-04”“意識存儲矩陣-7”。最中央的主機上，嵌著塊黑色晶石，表面爬滿蛛網般的裂痕——那是被4號觀測者的意識碎片反復侵蝕過的痕跡。

“檢測到未授權訪問。”機械音從天花板的擴音器里炸響，“啟動一級防御協議。”

最近的記憶防御程序突然實體化，變成個穿藍白校服的女孩，長發遮住半張臉，右手握著柄生銹的鋼筆。她的瞳孔里沒有眼白，只有密密麻麻跳動的數字：“觀測者編號047，權限不足。”

鋼筆尖刺向林夏咽喉的瞬間，她懷里的晶體突然迸發金光。林夏本能地側身，鋼筆擦著肩膀釘進身后的服務器，金屬外殼瞬間熔出個焦黑的洞。

“我不是觀測者。”林夏摸向腰間的戰術刀，“我是來……”

“來找4號的？”女孩的聲音突然變了，數字在她眼底流動得更快，“她被困在這里三年了。每天都在敲服務器的外殼，說‘時間不該是牢籠’。”

林夏的戰術刀停在半空。女孩的校服領口露出一截銀鏈，墜著塊刻著“4”的菱形吊墜——和“新沈鳴”掌心的晶體形狀一模一樣。

“她是我姐姐。”女孩的聲音突然變輕，“實驗員說她的時間感知太敏銳，能看見所有時間線的裂縫。可他們不知道，那是她在找回家的路。”

“回家？”林夏皺眉。

女孩抬起鋼筆，筆尖在空氣中畫出道金色軌跡。軌跡里浮現出畫面：2003年5月17日的深夜，穿白大褂的男人把4號按在服務器前，她的后頸插著導線，嘴里塞著毛巾，卻仍在用頭撞鍵盤，屏幕上滾動著亂碼：“錨點錯誤……循環會吞噬所有時間線……”

“他們用‘絕對靜止’封印了她的時間線，把她困在這臺服務器里。”女孩的指尖撫過服務器外殼，“可她不知道，真正的牢籠不是時間，是他們。”

林夏的晶體突然劇烈震動。她順著女孩的目光抬頭，發現所有服務器的指示燈都開始同步閃爍，頻率和頂樓銅鈴的震動完全一致——那是時間場即將崩潰的征兆。

“必須關閉主電源！”林夏指向機房角落的紅色電閘，“但你得幫我擋住防御程序！”

女孩點點頭，鋼筆在掌心轉了個花。她的校服突然變得透明，露出里面纏繞的銀色導線——那些導線直接連在她的心臟位置，隨著呼吸收縮舒張。

“我是4號的意識投影。”女孩的聲音越來越輕，“他們怕她的記憶泄露，所以把我的人格拆成了防御程序。現在……該回家了。”

她猛地撲向最近的記憶防御程序，鋼筆刺進對方胸口的數字核心。兩個程序體瞬間融合，變成團閃爍的光霧，最后化作一行字：“告訴姐姐，我在時間線的裂縫里等她。”

林夏趁機沖向電閘。她的“動態捕捉”天賦自動鎖定電閘的位置，可就在指尖即將觸到開關的瞬間，后頸突然傳來灼燒般的疼痛——是實驗員的殘余意識！

“找到你了。”沙啞的男聲在耳邊響起，“觀測者007，你以為能阻止時間重置？”

林夏轉身，看見個戴金絲眼鏡的男人，白大褂前襟沾著褐色血跡。他的右手插著根數據線，另一端連在服務器上，數據線里流淌著黑色的液體，正是之前從陸遠核心里滲出的那種。

“你是……”林夏瞳孔收縮，“實驗員周明的……”

“是他，也不是他。”男人扯了扯嘴角，“我們都是實驗的‘零件’。他是第一代，我是第二代，很快會有第三代、第四代……直到時間場徹底穩定。”

他的手指在數據線上滑動，林夏的視野突然被分割成無數碎片：她在教室拍畢業照，陳默在操場練軍體拳，“新沈鳴”在實驗室調試儀器……每個畫面里，她都站在同樣的位置，做著同樣的動作。

“看到了嗎？”男人的聲音像蛇信子，“這就是絕對靜止的力量。所有時間線都在循環，所有選擇都是假象。你以為自己在反抗？其實只是按照我們的劇本在演。”

林夏的晶體突然燙得灼人。她扯下晶體，對準男人的眉心砸過去。晶體穿透他的身體，在他背后炸開金色光焰。

“你們錯了。”她的聲音在顫抖，卻異常堅定，“時間從來不是牢籠。是我們，在牢籠里種出了花。”

男人的身體開始透明。他最后看了眼林夏，又看向服務器方向，眼神里閃過一絲不甘：“4號醒過來就好了……她要是知道……”

話音未落，他的身影徹底消散。林夏沖向電閘，用力拉下開關。紅色的警報聲戛然而止，所有服務器的指示燈轉為柔和的暖黃。

與此同時，頂樓的銅鈴突然發出清越的鳴響。林夏透過鐵絲網望去，看見“新沈鳴”站在銅鈴下方，他的身體半透明，卻比任何時候都清晰——那是沈鳴、00號、4號，以及所有觀測者的意識融合后的模樣。

他的目光穿過鐵絲網，與林夏對視。

“錨點修復完成。”他的聲音里疊著多重回響，“時間線開始回流。”

林夏摸出那封未寄出的信。信紙邊緣的黑液不知何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金色的紋路，像極了“新沈鳴”眼中的光。她展開信，發現內容已經變了——

“致所有時間線的我們：

當你們讀到這封信時，我已經在時間場的裂縫里等了很久。

別害怕循環，別恐懼重置。

因為每一次相遇，都是我們穿過無數個平行世界，好不容易才抓住的禮物。

所以，請一定……

在所有可能的時間線里，

好好說再見。”

落款是“4號觀測者沈小棠”。

林夏的眼淚滴在信紙上，暈開一片金色的水痕。她抬頭看向“新沈鳴”，他正對著她笑，和記憶里那個在實驗室幫她調相機的少年，和天臺上說“我等你”的少年，和所有時間里她愛過的少年，長得一模一樣。

（第十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