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47. 朝會是不能討論后宮的,但于謙除外
- 我是朱允烙,朱標的遺憾未來彌補
- 我是朱允烙
- 4383字
- 2025-08-28 01:11:54
樂賢二十四年十二月二十一日的清晨,雪停了,天剛蒙蒙亮,皇城根下的積雪就被宮人們掃出一條窄道,青石板上結著薄冰,走上去“咯吱”響。東宮的燈比往常亮得早,朱文坡站在鏡前,由內侍幫著系玉帶,目光卻落在案上那封宗人府遞來的急報上——紙上的字還是周顯宗那歪歪扭扭的筆跡,“陛下欲遣散后宮,臣已稟于首輔,于大人夜跪御書房”幾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心口發疼。
“太子殿下,該去長樂宮請陛下上朝了。”內侍輕聲提醒,手里的玉帶扣了三次才扣上——太子殿下這半個月來瘦了不少,以前合身的玉帶,如今松了半指。
朱文坡“嗯”了一聲,抓起案上的暖爐揣進懷里,腳步匆匆往外走。他知道,今日早朝定是場硬仗——于謙跪了一夜,父親鐵了心要遣散后宮,一邊是江山穩定,一邊是父親的執念,他這個太子,夾在中間難做人。
長樂宮的門沒關,里面飄出淡淡的沉香味,是江婉榮生前最喜歡的伽南香。朱文坡剛走到殿門口,就看見朱允烙坐在窗前,手里拿著那方沒繡完的帕子,帕角還沾著點血——是上次繡的時候扎破手弄上的。畫像上的江婉榮,在晨光里笑得溫和,襯得朱允烙的側臉格外孤單。
“兒臣參見父皇?!敝煳钠虑バ卸Y,聲音放得輕,“時辰不早了,該上朝了?!?
朱允烙沒回頭,只是手指在帕子的針腳上劃著:“你都知道了?”
“是?!敝煳钠轮逼鹕?,目光落在父親花白的頭發上——上個月剪的頭發還沒長齊,右邊短一截,看著有些狼狽,“兒臣聽說父皇要遣散后宮,還請父皇三思。后宮妃嬪多是士族或功臣之后,盡數遣返,恐傷江南士族之心,亂心擾功臣之意??!”
朱允烙終于轉過頭,眼神里沒什么情緒,只是盯著朱文坡:“坡兒,你是太子,將來要承江山的?!彼D了頓,拿起案上的小銀剪——剪尖的梅花還亮著,是江婉榮的東西,“江山是大事,后宮是小事。婉榮在這兒待著不舒服,朕得讓她清靜。”
“可父皇!”朱文坡往前邁了半步,急得聲音都變了,“后宮不是小事!柳貴妃是母后的親妹妹,賢妃、沈妃各有子嗣,若把她們遣回去,文城、文圣、文寺他們怎么辦?孩子們還小,不能沒有母親啊!”
“他們有你這個太子哥哥,有你二弟、三弟,缺不了人疼。”朱允烙的聲音冷了點,“倒是你,該操心的是北境的軍餉,是河南的議政點,不是后宮這些雞毛蒜皮的事。”他站起身,李公公趕緊遞上龍袍,朱允烙自己系著扣子,動作慢,卻沒讓別人幫忙,“走吧,先上朝,國事為重?!?
朱文坡還想再勸,可看著父親決絕的眼神,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知道,父親一旦認定的事,十頭牛都拉不回來,尤其是關乎江婉榮的事。他只能跟在父親身后,一步步往宣政殿走,雪地里的兩道身影,一個挺拔,一個佝僂,卻都透著說不出的沉重。
宣政殿外的廣場上,文武百官早就候著了。于謙站在最前面,身上的蟒袍還沾著雪跡,臉色蒼白,顯然是昨夜跪了一夜沒緩過來??匆娭煸世雍椭煳钠逻^來,百官們趕緊躬身行禮,聲音整齊:“臣等參見陛下,陛下圣安!”
“免禮。”朱允烙的聲音沒什么起伏,徑直走進殿內,坐在龍椅上。朱文坡站在他身側,目光掃過殿內——內閣的于謙、夏原吉,六部的張輔、吳中、趙俊,宗人府的周顯宗,還有六軍的將領,一個個都神色凝重,顯然都知道了遣散后宮的事。
早朝按規矩開始,先議國事。戶部尚書夏原吉第一個出列,手里捧著個藍布冊子:“啟稟陛下,沈至已抵蘇州,會同紀司核查商戶名冊,目前已清查出掛靠士紳名下的商戶兩千余家,沈至奏請,限一月內自行申報,逾期者嚴懲不貸?!?
朱允烙點頭:“準。讓沈至多帶些人手,蘇州士紳盤根錯節,別讓他受了委屈?!?
“臣遵旨?!毕脑硗讼?。
接下來是兵部尚書張輔:“陛下,大同、宣府的軍餉已按您的旨意撥付,臣派去的人傳回消息,將士們領到軍餉后士氣大振,還說……還說謝陛下記掛。另外,緬甸、越南屬地的宣慰司官員已選定,都是熟悉當地情況的流官,明日便可啟程赴任。”
“好?!敝煸世拥氖种冈邶堃畏鍪稚锨昧饲?,“流官到任后,讓他們每月遞一次塘報,務必穩住屬地民心,別出亂子?!?
張輔應下,退到一旁。
然后是御史張震,奏報河南開封議政點的事:“陛下,臣已會同紀律司的人抵開封,查明縣令與豪強勾結,誣陷百姓偷盜,目前已將縣令革職拿問,豪強家產抄沒,所得銀錢用于賑濟百姓。當地百姓都說是陛下圣明,還為陛下立了生祠。”
朱允烙沒笑,只是淡淡道:“生祠不必,讓百姓安居樂業,比什么都強。告訴紀律司,往后議政點要多派御史巡查,別再讓豪強把持?!?
“臣遵旨?!睆堈鹜讼?。
國事議了近一個時辰,從江南漕運到山西賑災,從國子監招生到邊軍操練,朱允烙處理得條理清晰,絲毫看不出是個剛經歷喪妻之痛、還想遣散后宮的皇帝。朱文坡站在旁邊,心里更急了——父親越清醒,就越難勸。
終于,最后一個奏事的官員退下,朱允烙扶著龍椅扶手,慢慢站起身:“今日國事已畢,退朝。”
“陛下留步!”于謙突然往前邁了一步,聲音沙啞卻響亮,“臣有本奏,關乎后宮穩定、皇室體面,懇請陛下容臣一言!”
朱允烙的腳步頓了頓,沒回頭,只是聲音冷了下來:“于首輔,早朝議的是國事,后宮乃皇室家事,按我大明朝規矩,外官不得干涉。你是內閣首輔,該管的是江山社稷,不是后宮妃嬪的去留。”
“陛下!”于謙急得往前又走了兩步,膝蓋都快彎了,“后宮雖為家事,卻牽動天下人心!妃嬪之中,有江南沈氏之女——沈氏掌江南漕運,若其女被遣返,沈氏恐停漕運以抗議;有開國功臣徐達之后——徐氏后人在京營任職,若其女受辱,京營軍心恐亂!陛下豈能以‘家事’為由,置江山安危于不顧?”
朱允烙終于轉過身,目光落在于謙身上,帶著點疲憊,卻更多的是決絕:“于首輔,朕知道你是為了江山好。可婉榮走了,這宮里的人,每一個都讓朕想起她,每一個都讓她不得清靜。朕是皇帝,也是個丈夫,朕不能讓她在九泉之下還受委屈?!?
“可皇后娘娘若泉下有知,定不會讓陛下如此!”于謙的聲音帶著哭腔,昨夜凍得發疼的膝蓋此刻又開始疼,可他顧不上,“皇后娘娘生前賢德,待后宮妃嬪如姐妹,柳貴妃是她親妹妹,她若知道陛下要遣散妹妹,豈能安心?陛下,您醒醒??!別讓一己之私,毀了您數二十年的圣名!”
“朕的圣名,用不著你管。”朱允烙擺了擺手,“退朝!”說著就要往殿外走。
“父皇!”朱文坡突然往前跪了下去,膝蓋“咚”地砸在金磚上,發出悶響,“兒臣懇請父皇收回成命!后宮妃嬪不可遣散,皇室體面不可失,天下人心不可傷??!兒臣愿以太子之位擔保,往后定約束后宮,不讓妃嬪擾了父皇清靜,只求父皇留下她們!”
這一跪,像個信號。殿內的文武百官,先是禮部尚書楊浦跟著跪下,然后是內閣的夏原吉、宗人府的周顯宗,接著是六部尚書、六軍將領——“撲通”“撲通”的聲音此起彼伏,不過片刻,整個宣政殿內的官員,全都跪在了金磚上,黑壓壓的一片,連呼吸都放得極輕。
“陛下!臣等懇請陛下收回成命!”朱文坡帶頭喊,聲音響亮,“后宮乃皇室之根,妃嬪乃皇室家人,不可棄??!”
“陛下!臣等懇請陛下收回成命!”百官齊聲附和,聲音震得殿內的燭火都晃了晃,“求陛下三思!”
朱允烙站在殿門口,看著眼前跪著的百官,看著最前面的朱文坡——他的長子,膝蓋都磕紅了,卻還直著脊梁;看著于謙,頭發上還沾著雪,臉色蒼白得像紙,卻還睜著眼睛盯著他;看著張輔、夏原吉這些跟著他幾十年的老臣,一個個都低著頭,卻沒一個起身的。
他心里不是不疼,不是不知道他們是為了江山好??伤婚]上眼睛,就看見江婉榮在雪夜里走的模樣,看見她躺在病床上說“陛下,我想清靜會兒”的樣子。他不能對不起婉榮,就算所有人都反對,他也不能。
“都起來吧?!敝煸世拥穆曇艉茌p,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朕意已決,不會改。”說著,他就往外走,腳步沒停,李公公趕緊拿著披風跟上去,披風的下擺掃過跪在最前面的朱文坡的肩膀,卻沒停留。
“陛下!”于謙突然從地上爬起來,踉蹌著往前跑了兩步,一把抓住朱允烙的袍角,聲音撕心裂肺,“自古文死諫!武死戰!陛下!臣追隨陛下三十年,從您在文治朝,就受您庇佑,揚州就藩到您稱帝,再到親征緬甸,臣從未違逆過陛下!可今日這事,臣不能聽!‘后宮是皇室的家,妃嬪是家人,需好好待之’,這是皇后娘娘親口對臣說的話,陛下豈能忘了?”
朱允烙的腳步頓了頓,袍角被于謙抓得緊,他能感覺到于謙的手在抖,不是因為怕,是因為急。他想掰開于謙的手,可看著于謙花白的頭發,看著他凍得發紫的手指,心里又軟了一下——這是跟了他三十年的老臣,是為了大明好啊。
“于首輔,放手。”朱允烙的聲音帶著點沙啞,“朕知道你忠心,可朕……不能對不起婉榮?!?
“陛下!”于謙跪在地上,眼淚終于掉了下來,砸在金磚上,洇出小小的濕痕,“國家養我五十余載!臣從一個窮書生,到如今的內閣首輔,全靠陛下和先帝的恩寵!臣無以為報,只能以死進諫!陛下若不收回成命,臣今日就死在這宣政殿內,以謝天下!”
說著,他就往旁邊的柱子上撞,朱文坡眼疾手快,趕緊撲過去拉住他:“于首輔!不可!”
百官也慌了,紛紛上前勸阻,宣政殿內一片混亂。朱允烙看著眼前的景象,心里像被刀割一樣疼——他不想逼死于謙,不想讓百官為難,可他更不想讓婉榮在九泉之下不安。
“朕說了,朕意已決?!敝煸世用偷厮﹂_李公公的手,大步往外走,聲音透過混亂的人群傳過來,“于首輔,你是國之柱石,別讓朕為難。朕……不會改的?!?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殿外,只留下百官們愣在原地,于謙癱坐在地上,眼淚不停地流,嘴里還在念叨:“陛下……您怎么就這么糊涂啊……皇后娘娘……您怎么不勸勸陛下啊……”
朱文坡扶著于謙,看著父親消失的方向,心里又酸又疼。他知道,父親這一走,遣散后宮的事就定了,江南士族、軍中功臣的不滿,朝堂的流言蜚語,都要他這個太子來扛??伤还指赣H——他知道,父親只是太愛母親了,愛到了癡迷,愛到了不顧一切。
“于首輔,起來吧?!敝煳钠碌穆曇魩еc哽咽,“父皇雖然固執,但也是念著母后的好。咱們先穩住朝堂,再從長計議,總會有辦法的。”
于謙被朱文坡扶起來,踉蹌了一下,看著殿外的陽光,突然嘆了口氣:“太子殿下,老臣活了五十多了,第一次見陛下這么固執?;屎竽锬铩诒菹滦睦?,比江山還重啊。”
宣政殿內的百官慢慢站起來,一個個都低著頭,沒說話。雪后的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來,落在金磚上,亮得刺眼,可每個人心里都沉甸甸的——他們知道,接下來的日子,不會太平了。
長樂宮的殿內,朱允烙靠在軟椅上,手里攥著江婉榮的小銀剪,對著畫像輕聲說:“婉榮,他們都勸朕,可朕不能聽。他們說你會怪朕,可朕知道,你不會。你只想清靜,朕就給你清靜。”
畫像里的江婉榮,依舊笑著,像是在說:“陛下,委屈你了?!?
朱允烙的眼淚終于掉了下來,砸在小銀剪上,發出“嗒”的輕響。他知道,接下來他要面對的是士族的不滿、功臣的抗議、朝堂的流言,可他不后悔——為了婉榮,他什么都愿意扛。
殿外的沉香還在飄,混著陽光,落在畫像上,落在朱允烙的白發上,安靜得像一場不會醒的夢。在這場夢里,江婉榮還在,他們還像文治年間那樣,在東宮的院子里剪窗花、吃蓮子羹,沒有江山的重擔,沒有后宮的紛擾,只有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