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馮文遠就被一陣“愛情買賣”的魔性旋律吵醒。他猛地坐起來，發現聲音是從倉庫外傳來的，不是他那輛普桑的車載 CD，而是另一種更尖銳的喇叭聲。

“誰啊這是，大清早的鬧鬼？”馮文遠揉著眼睛往外走，腳邊踢到個硬邦邦的東西，低頭一看，是馮孟星的臭球鞋，鞋尖還沾著塊干泥巴——昨晚這小子說夢話喊“辣條”，把鞋踢到了墻角。

倉庫門口，馮孟星正蹲在一輛銹跡斑斑的電動三輪車旁，手里拿著個螺絲刀戳戳點點。車斗里堆著半麻袋舊報紙，車把上掛著個掉漆的擴音器，此刻正循環播放著《愛情買賣》：“當初是你要分開，分開就分開……”

“孟星！你搞什么鬼！”馮文遠的吼聲蓋過了音樂，“這破車哪來的？”

馮孟星嚇得手一抖，螺絲刀掉進了車座底下：“文遠哥，這是前老板留下的，昨晚收拾倉庫時在角落里發現的。我試了試還能開，就是剎車有點問題……”他說著，猛踩了一下腳剎。

“咔嚓”一聲，擴音器突然切換了曲目，開始播放鳳凰傳奇的《最炫民族風》，音量還自動調到最大：“蒼茫的天涯是我的愛，綿綿的青山腳下花正開……”

馮文遠的臉瞬間黑了。他記得前老板說過，這三輪車被改裝過，剎車線和擴音器接在了一起，當初是為了吸引客戶注意力，結果成了個燙手山芋。

“趕緊給我關了！”馮文遠撲過去想拔電源，卻發現電線被纏在車把上，打了十幾個死結——一看就是馮孟星的“杰作”。

這時馮玉棠打著哈欠從倉庫里鉆出來，頭發睡得像雞窩，嘴角還掛著點口水：“咋咋呼呼的？我正夢見咱網點拆遷，我抱著五百萬現金游泳呢……”話沒說完，就被《最炫民族風》的旋律震得一個激靈，“我靠，這是召喚神龍呢？”

馮梅和馮曉娟也被吵醒了。馮梅頂著雞窩頭，手里還攥著個睫毛夾，看見三輪車就眼睛一亮：“這車挺復古啊，刷層漆就能當網紅打卡點了?！?

馮曉娟則盯著車斗里的舊報紙皺眉：“這些報紙都發黃了，墊東西都嫌臟。對了文遠，今天不是要補墻嗎？水泥買了沒？”

提到補墻，馮文遠才想起正事。他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早上六點半：“我這就去建材市場，你們先把倉庫收拾出來。孟星，看好這破車，別讓它再唱歌了！”

“放心吧文遠哥！”馮孟星拍著胸脯保證，順手從口袋里掏出個創可貼，貼在了擴音器的喇叭上，“這樣聲音就小了?！?

馮文遠還是不放心，繞到巷子口檢查他的普桑。昨晚他特意把車停在路燈下，現在車身蒙了層薄灰，他從后備箱拿出麂皮布，蹲在地上一點點擦起來。引擎蓋、車門、輪轂，連車牌上的泥點都擦得干干凈凈，仿佛在給老伙計洗臉。

“文遠哥，你再不走建材市場就關門了！”馮玉棠在倉庫門口喊。

“來了來了?！瘪T文遠最后拍了拍車頂，“等我回來給你修排氣管?！彼_車門，習慣性地聞了聞——還是那股熟悉的皮革混合著蠟的味道，讓他心里踏實。

普桑車剛駛出巷子，馮文遠就發現不對勁。方向盤有點跑偏，他趕緊打方向修正，結果車頭猛地往左邊拐，差點撞上路邊的垃圾桶。“怎么回事？”他停車檢查，發現左前輪的胎壓有點低，“昨晚還好好的，難道被扎了？”

他從后備箱拿出打氣筒，蹲在路邊給輪胎補氣。陽光透過樹葉灑在他背上，暖洋洋的，打氣筒“呼哧呼哧”的聲音和遠處的鳥鳴混在一起，倒也愜意。

補完氣趕到建材市場時，已經七點多了。市場里亂糟糟的，到處都是三輪車和板車，賣水泥的、賣沙子的、賣瓷磚的，吆喝聲此起彼伏。馮文遠找了個看起來靠譜的攤位，老板是個絡腮胡大叔，正坐在小馬扎上啃油條。

“老板，來兩袋水泥?！瘪T文遠說。

“水泥？”大叔嘴里的油條渣噴了出來，“你說啥？shui泥？”他帶著濃重的江南口音，把“水”字讀得很重。

馮文遠沒聽出差別：“對，就是蓋房子用的水泥，能糊墻的那種?！?

大叔眼睛一亮：“哦～你要泥鰍??！早說嘛，剛到的新鮮貨，活蹦亂跳的！”他指了指旁邊的大盆，里面裝滿了滑溜溜的泥鰍，正“撲騰撲騰”地跳。

馮文遠懵了：“不是泥鰍，是水泥！石頭做的，灰色的粉末！”他用手比劃著。

“知道知道，灰色的，滑溜溜的，在水里游的！”大叔不耐煩地揮揮手，“跟我來，保證新鮮！”他扛起一個蛇皮袋就往馮文遠的車邊走。

馮文遠還想解釋，可大叔已經把蛇皮袋扔進了后備箱，拍了拍手上的灰：“五十塊，不講價。這泥鰍補墻最好了，滑不溜丟的，雨水都滲不進去！”

馮文遠被他說得一愣一愣的，稀里糊涂地付了錢。等他開著車往回走，越想越不對勁：“泥鰍補墻？這大叔怕不是在忽悠我吧？”他停車打開后備箱，蛇皮袋里果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還伴隨著一股魚腥味。

“完了，買錯了！”馮文遠一拍大腿，趕緊掉頭往建材市場趕?？傻人氐綌偽?，大叔早就沒影了，只剩下個空盆。

“文遠哥咋還不回來？”倉庫里，馮孟星正和三輪車較勁。他把擴音器拆了下來，想把剎車線和喇叭分開，結果越拆線越亂，最后干脆用膠帶把電線纏成一團，“這樣應該就不會唱歌了吧？”他試著踩了踩剎車。

沒反應。

他又用力踩了一下。

“你是我天邊最美的云彩，讓我用心把你留下來！”擴音器突然爆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嚇得馮孟星一屁股坐在地上。更詭異的是，巷口突然傳來一陣狗叫，緊接著，七八條流浪狗從四面八方涌了過來，圍著三輪車狂吠，像是在跟唱。

“我的娘啊！”馮孟星嚇得爬上倉庫的貨架，抱著根鐵管瑟瑟發抖。

馮梅正在倉庫里化妝，聽見狗叫趕緊跑出來，看見一群狗圍著三輪車轉圈，擴音器還在播放《最炫民族風》，頓時樂了：“孟星，你這是組建了個狗樂隊啊？”

“梅姐快救我！”馮孟星帶著哭腔喊，“這些狗要吃人！”

馮梅從包里掏出個小鏡子，對著鏡子理了理頭發，然后走到三輪車旁，優雅地踢了踢車胎：“都給我安靜點！”她嗓門不大，可那群狗像是被施了魔法，竟然真的不叫了，只是搖著尾巴看著她。

“搞定?！瘪T梅得意地笑了笑，正準備扶馮孟星下來，突然看見馮文遠開著普桑回來了，車后座還鼓鼓囊囊的。

“文遠哥買水泥回來了！”馮梅喊。

馮文遠把車停穩，臉色鐵青地打開后備箱：“你們自己看吧。”

馮曉娟湊過去一看，嚇得尖叫起來：“媽呀！這么多泥鰍！文遠你買這個干啥？”

馮玉棠也跑過來，伸手從蛇皮袋里抓了一把泥鰍，滑溜溜的泥鰍在他手心里亂蹦：“可以啊文遠，知道咱中午沒菜，買了點葷的！”

“買什么葷的！”馮文遠沒好氣地說，“我要的是水泥！那老板聽成泥鰍了，還說這玩意兒補墻最好！”

馮曉娟氣得拿起個空醬油瓶就想砸他：“你是不是傻？水泥和泥鰍都分不清！這下好了，老太太中午來看墻怎么辦？”

正說著，巷口傳來老太太的聲音：“小馮啊，墻補得咋樣了？我來看看?！?

五人頓時慌了神。馮玉棠趕緊把蛇皮袋藏到倉庫角落，馮梅用舊報紙蓋住，馮孟星還在貨架上沒下來，抱著鐵管假裝自己是個稻草人。

老太太走進倉庫，一眼就看見墻上的漏雨痕跡：“咋還沒補?。俊?

馮文遠腦子一轉，指著墻角的蛇皮袋說：“阿姨，我們這用的是新型材料，叫‘生態泥’，用泥鰍做的，環保又防水，就是有點貴，所以來得晚了點?！?

老太太半信半疑：“泥鰍做的？能好使嗎？”

“絕對好使！”馮玉棠從蛇皮袋里抓出一條泥鰍，舉到老太太面前，“您看這泥鰍多精神，保證把墻補得滴水不漏！”

泥鰍突然從他手里蹦了出來，正好落在老太太的菜籃子里，嚇得老太太尖叫一聲：“我的天！這東西還活的！”

倉庫里頓時一片混亂。馮孟星從貨架上掉了下來，正好砸在三輪車的剎車上，擴音器再次響起《最炫民族風》，巷口的狗群又涌了進來，圍著老太太的菜籃子狂吠。

馮文遠看著眼前的景象，突然覺得，也許叫“馮文圓”也不是什么壞事——至少，日子過得夠“圓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