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覃長得太惹眼，外頭頻頻有人朝教室里望，我莫名的有些煩躁
他帶上門，直接走到我桌前，小時候眼睛圓圓的，毫無威懾力，怎么瞪都跟撒嬌賣萌一樣，這會兒長開了，眼睛輪廓狹長，眼角微微下垂
都說下垂眼看著容易惹人憐惜，但聞覃不太一樣，他眼尾有淡淡的陰影，濃密的睫毛襯得更黑，看著讓人琢磨不透，無法注視那雙眼
我又問了一遍“你來干什么，教室里有監控，你……”拍了被老師請去喝茶就老實了
后面的話我還沒說，他開口打斷道“我干了什么不合規矩的事么”
我瞇眼思索了一陣，意外發現他的話確實合乎情理，一個高二男生來找高三的學姐，沒有動手動腳，只是口上閑聊，沒有什么可指摘的地方
隨后笑了聲
“呵”
“以前的事都過去了，好好上你的學，別給自己找不痛快”
聞覃聽完不作聲，蹲下了身子，伸出一只骨節分明，纖長白凈的手，搭在我的膝蓋上，手心朝上
看著那么高傲冷淡，偏偏擺出一副下位者的姿態，實在反差的厲害
他輕聲問“生氣了么？可以打我消氣，但你不能這樣”
聞覃這死樣讓我想起被關一上午放出來后一直在蹭我的牙牙
我氣極反笑，質問他
“我哪樣了？”
聞覃的手微微蜷縮了下
他緩緩道“你不能隨便抹滅我們的過去，不能說我找你是在找不痛快，我看到你很開心……還有，不能不去吃飯，對身體不好”
我挪開他的手，朝窗外望了一眼，又看了看黑板上頭的時鐘
快來人了，他也錯過去食堂的時間了
我從桌洞里掏了一塊黃油菠蘿包，又摸來一瓶牛奶
聞覃肉眼可見的不悅，漂亮的眉目擰成一團
”乳糖不耐受就不要喝牛奶了吧”他望著我說
我一臉你是不是有病的表情看著他，隨后把東西一股腦塞到他手里，提醒道“到飯點了找食堂去，我這兒不是管飯的地兒，就這一次，拿了滾回去”
他不依不饒的問“為什么會有牛奶”
我剛想脫口而出的“關你什么事”被咽回了肚子里，他的態度不太對勁，刨根問底是他很少干的事，一方面是性格上習慣回避麻煩，另一方面是我跟他說過，我不喜歡被人追著問問題，很煩，一旦有了本不屬于他的強烈好奇心，那就是出現了很重要的，值得他關注的問題
聞覃那樣子像是要賴到準確答案為止
我無奈的嘆了口氣，潦草的解釋了一下
“朋友給的，她不知道我乳糖不耐受”
聞覃抿了一下嘴唇，又問
“女生么？”
我一巴掌拍他肩上，催促著
“女的女的行了沒，趕緊走啊你，人快回來了”
聞覃問了一連串問題，最后才拿著那堆東西離開，臉上恢復了淡然的笑，看著毫無攻擊力，像任人揉搓的軟面團一樣
我閉眼回了他在門口擺手的動作，他又說“要吃晚飯，不吃我就會來找你”
找我？這算哪門子威脅
已經快成年的人了，怎么還這么幼稚，甚至有點越長越回頭的架勢
真讓我攤上傻蛋了么？看著挺聰明，結果笨的要死，那總分726的成績真是他自己考出來的么？
我揮手讓他趕緊滾，有什么事都別說了
聞覃頭發烏黑，唇色鮮紅，皮膚卻是沒人氣的白，整個人就是濃墨重彩的清晰體，在漸暗的天色襯托下，顯出異常的昳麗
他掛著溫順的笑，半點脾氣沒有的模樣，慢慢說“明天見，嬰嬰”
……他在亂叫什么？！
我一把拿起用完的，團成一坨，朝聞覃身上扔了過去，罵道“滾，趕緊滾”
聞覃彎腰撿起那團紙塞到身側的口袋，望著我無奈的笑了下，最后終于離開，這算是讓我體會到棉花打在拳頭上是什么感覺了
我上完晚自習自然不會待在學校里，褚秋她爸有晚自習，她今天找她爸一塊走，我和她告別后一個人走在路上
學校里的人成群結伴，顯得一個人的我格外突兀
“宋吟雪”
我扭頭看了一眼，接著頭都不轉的往前走
聞覃慢慢邁著步子跟在后面，周圍人小聲議論著，這搞得好像我和他是什么吵架的小情侶被圍觀了似的，我扭頭拽著他的手腕，瞪了他一眼，威脅道“敢說話，你就再也別想看到我”
聞覃象征性的抿了下嘴，表示不會再開口講話，眉眼垂著，看著無力
我拽著他一直走到公交車站附近的巷子口，沒人后甩開他的手，沒轍了一樣問“你想干什么？”
他沒說話，低垂著頭，碎發散落在眉宇間，看著有些可憐
我質問他
“你啞了么”
他開口道“不能看不到你”
……我胡說的話，怎么光記得這句，我讓你離我遠點你怎么不記呢，我在心里嘲諷了下他這選擇性的記性
聞覃看著我一臉茫然，過了一會兒才回答我最初的問題
“要你理理我”
他確實長大了，但心里年齡還停在小時候，想要什么只會直接說，一點拐彎抹角都沒有
看著心比誰都硬，偏偏服軟服得最厲害
我反問道“我沒理你？”
聞覃搖了搖頭，說“我很想你，想……”他停頓片刻，繼續說“和你說話，和你待一起”
我看傻子一樣看他
多大人了，怎么還和孩子一樣
我蹙著眉，用自認為算得上溫和的語氣說“你都快成年了，應該知道不是誰都能永遠陪著你的，我只是你人生的一個過客……”
他打斷說“不是過客”
我讓他閉嘴聽我說完
他不再說話，我繼續道“我知道那段時光很美好，但你該放下了，我的家庭環境現在很亂，顧不上你的，你能懂么？任何情感的羈絆都是我的累贅”
他突然靠近我，目光如炬，一字一句說“我知道，你的事我都知道”
我哀嘆一口氣
“那你就該知難而退”
聞覃看我疲倦不堪的神情，好似心被刀割了口子一樣，褪去一瞬的冷硬，梗著嗓子說
“對不起，我不想你為難的，這不是我的本意，我不用你做回應，你別躲好么，我以后不會這樣了”
我看他還是一副卑躬屈膝的樣子，懇求的語氣我從他那聽到過太多次，過去我很享受他的珍視，但這次卻讓我不太舒服
我說“不用這樣，我們是平等的”
聞覃不認可這句話，眼睛里滿是困惑
天色已晚，最后一趟末班車已經離開，我很不客氣的說“打輛車送我回家吧，畢竟是你浪費的時間”
他叫了司機，還有五分鐘到
日落的暖色打在他身上，看著柔和，像中世紀的油畫一樣
聞覃問“抱一下可以么”
我懶散的扯著背包帶子，看著他身清瘦但并不柔弱的身軀，棱角分明的的臉部輪廓，和幼時大相徑庭
小時候把他馱在背上軟乎乎的，嘴上叫著嬰嬰姐姐，手里還掐了一把我的頭發，他也不拽，就松松的圈在手里
我知道這次大概也沒辦法拒絕他
伸手圈過他的腰，貼的很近，能聽見他心臟跳動的聲音，他就這么任我抱著，卻沒多余的動作
一下到底是多久？我抱著他不太想松開，過了一會，頭上感到幾分重量
聞覃伸手摩挲著我后腦的頭發，五指穿插在發絲間，細細密密的癢
車來了，我察覺到心里的異樣，沒看他就落荒而逃，趕忙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