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快就帶了一份飯回來，交接完我也不打算再敘舊了，過去的已經是過去了，沒有再懷念的必要，于現在無益

我臨走前跟他說“好好念書吧，高二也很重要”

聞覃還站在那里，半張白皙的臉被陰影遮住，看不出來情緒好壞

“宋吟雪”

他喊了我的名字，我停下腳步，疑惑道“嗯？”

“你有急事么？”

“有啊”

我真切的回答他

“什么急事，你這么趕，八年沒見，連多說兩句的功夫都騰不出來”

“……我趕著吃完睡午覺，下午課不上了么，敏行高三作息安排的可沒你們寬松”

“……”

聞覃楞了下，隨后笑了，臉上的陰霾一下去散光了

“那去睡吧”

我扭頭就走了，回教室拆開他帶的番茄牛腩和蒜苔，沒吃太多，一大半都進了褚秋的肚子

她沒去食堂，我回來時她正趴著在桌洞回消息

“怎么沒去吃飯”

午休前我問她了一句

褚秋百無聊賴的卷起袖口，閉著眼說道“找石柱去了，打個球還能被人揍，我幫他出了口氣”

我不再多說，故友重見，不激動是假的，他的好我沒忘，只是這幾年發生的事太多，腦子有點跟不上節奏

疲倦席卷而來，我又陷入沉睡，連教室里的呼嚕聲都變得助眠起來

我又夢見了小時候的畫面

我躺在嬰兒盆里，水淹到肚皮，上面蓋了條黃色的小毛巾，盆里還有兩只小鴨子，一捏會響的那種

沈棠拉著我的一只胳膊，用擦澡棉細細的擦著，宋明遠在一旁抱著條大毛毯，整個畫面里最不和諧的就是我

我那只自由的胳膊一會兒手賤的去甩毛巾濺水，一會兒又去掐鴨子，怎么都老實不下來

沒等我鬧夠，沈棠就把我濕漉漉的身上裹進毯子，宋明遠給我揣在懷里一個勁兒的晃悠

這樣的場景在我家是很難見的，畢竟在我后來的成長中，我總是一個人

畫面猛的一跳，看樣子是又多長了幾年的時候，起碼是能跑能跳的了

我家門是兩層的，里面有一個鐵門，外面還有一層類似于監獄里柵欄一樣的防護門

沈棠塞給我一包開心果，說自己要出去辦事，讓我不要亂跑，在家里好好待著，我吃了不知道有多久，嘴里吃的都有些分不出來滋味兒了，跟嚼蠟一樣

門被帶上了，我家后面有一棟很高的閣樓擋著，透過窗戶也照不到太陽，向陽的一面被門阻隔住，屋里昏暗且寂寥，一個人是沒辦法說什么話的，除非是瘋了，唯一僅有的聲音就是被打開的電視里輪放著的西游記

這電視劇難道有百來集嗎，怎么感覺怎么放都放不完，怎么看都看不到個頭

后來我也知道了，西游記攏共也不過25集而已

屋內反復的輪放著熟悉的臺詞，我在家里分不清外面到底是黑夜還是白天，這也是后來我接納沈湘來家里的原因，起碼可以多個玩伴，少些寂寞

我大方的分享為數不多的原本應該獨屬于我的父母的愛，為自己換了一個長久的馬仔，沈湘比我苦的多

起初我并沒有痛苦我自己的遭遇，只是在成長過程中與別人家庭的對比里發現了自己的不幸

再不聰明的對比起來，沈湘像是來人間歷劫的一樣

她的母親天生癡傻，父親游手好閑，不務正業，還是個10成10的酒鬼，每天都喝個爛醉，整個人都散發著糜爛的氣息

因為智力問題，她的母親在外頭找不到工作，曾給我們家當過保姆，那時我父親還能工作，哥哥創業有成，嫂子在服裝廠有著穩定的收入來源，就連沈棠的也混上了一個小經理當著，那是家里最富裕的時候，我家住上了公寓，一連兩層樓

不過后來有一次沈湘母親在帶我去便利店買東西時忘記了我，對，她把我遺留在了路邊，我在嬰兒車里坐著，從天亮一直等到了天黑，直到后來沈棠哭著找了過來，我才安全到家

于是家里便不再用她了，沈湘母親知道問題出在自己，沒有多說什么，愧疚難當，連夜就走了

不過也沒過幾年，她生下了沈湘，沈湘被她交給了沈勇，也就是沈湘那個一事無成的爹

他肯定是照顧不好沈湘的，畢竟他每天都拿酒當下酒菜，能照顧什么孩子，沒把人餓死都算不錯的

沈棠被迫收留了她，沈勇保證每月都打500塊的寄養費，當然了，他的話也就是說著好聽，堅持了不到半年就斷了

沈棠不是什么良善人，哪怕沈湘是她親弟弟的骨肉，但多養一個小孩總歸是多了個負擔，她平白無故怎么會收養一個小孩兒，她無非怕的是沈勇把她在外亂搞的事說出去，這也是我在后來才知道的

可笑的是，最初的我覺得她是情有可原，迫于無奈，她太會說教了，假的說的跟真的似的，在我面前把自己包裹成了一個完美的受害者，除此之外，我的父親，姐姐，哥哥全都是捅她刀子的人，而我是唯一一個站在她這邊的

仔細想想，她干這種事倒也不奇怪

她本來就是自私自利的人，我敢肯定，等我高三畢業結束，她一定會來找我，并且威脅我哥給她一筆巨款

實在是太沒良知的人，做母親，做妻子，甚至于作為社會上一個平平無奇的人，她都太不合格了

我不知道怎么會做這么惡心人的夢，上一秒一家人還和和美美，恩恩愛愛，下一秒就留我一個人在家里當留守兒童

提醒我什么？

我醒來喝了口水，冰涼的液體滑入腸胃，那股惡心勁兒才被壓下去

我真是要吐了

下午的課我上的很不走心，時不時的就得走一下神

熬完課程還得混會兒晚自習，總是不上也不太好

晚飯我沒去吃，拆了個面包啃

本想看看外頭的天，卻望見了一個不速之客

“聞覃，你來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