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離開蘇州時才8歲,和方覃分開那天他哭的我頭疼欲裂,扒著我的裙子說“能不能不走,我去求阿姨……”
我怒其不爭的扇了他一巴掌,沒使多大勁,他看我手甩到臉上也沒躲開,抱著那只剛甩給他一個巴掌的手小心翼翼的貼著冰涼的臉頰
我順著掐了他的臉,不耐煩的說道“我必須走,你別想了”
方覃嗚嗚的哭,他長得白凈,哭的眼皮都紅腫起來,兩只手交換著擦源源不斷的眼淚,我輕吐一口氣,抽出攥在他手里的裙擺
“聽著,我只是換個地方生活,不是被拐了當乞丐,日子該怎么過還是怎么過,你喉嚨哭爛了都沒用,等我哪天真遭遇不測了,你再來勁哭吧”
他的頭發(fā)軟軟的垂下來,眼里全是淚,他抬眼看我,一直哭
我偏開視線,不去看那雙可憐的眼
方覃搖著腦袋,聲音一下上了個度,他喊著“我許愿了的,你會長命百歲,一輩子開開心心的,媽媽說生日愿望一定可以實現(xiàn)的,只要祈愿的人多干善事!……會實現(xiàn)的”
我噗嗤一下笑了出來,有些殘忍的說道“我這種王八蛋怎能可能長命百歲,老天爺眼瞎褲襠了才留我這種禍害,我告訴你……”
我輕輕拽起他后腦勺的頭發(fā),算得上溫柔的說著“我一直都很痛苦,不管你做再多的事,我都會遭遇一堆惡心的事,我運氣不好,你離我遠點才行,被我使喚來使喚去的,委屈你這么久了”
“回家吧,外面冷”
我松開他的頭發(fā),他楞楞的消化了好久,自言自語“不是的……不是的……你不是禍害……你不能這么說自己,我……我不委屈……和你在一起……每天我都很開心,不要這樣……宋吟雪……別這樣好不好”
我不再憐憫他無助的挽留,現(xiàn)在想想我那時無情的拋棄了他,后來自己也被母親冷漠的拋棄,那樣無力的挽留,我和方覃倒是如出一轍,也算是遭了報應(yīng)吧
最后我還是離開了這個我生活了六年的地方,晚上我理好包裹在門口等司機,方覃頂著腫老高的眼睛晃到我面前,他呆呆忘了我很久,我崩著臉沒有看他,只希望司機趕緊來,結(jié)束這樣尷尬的局面
過了良久,他啞著嗓子最后懇求著對我說了一句話
“留個東西給我吧,隨便什么都可以”
我摘下手腕上的銀鐲,那是一對,我給了方覃一個,那是我五歲時,宋明遠去寺廟里求來保平安的
他接過鐲子,兩只手包著,方覃問我“還會聯(lián)系我么”
我頓了一下,還是說“應(yīng)該不會了,過好你的,別想太多”
司機到了,我繞過他側(cè)身離開,手背被他的手指輕扣了下,沒有猶豫,我縮起手,快步跑了出去
我沒敢轉(zhuǎn)頭,一口氣沖到車上
車開了沒多久,我才發(fā)現(xiàn)包裹上落了水,旋即反應(yīng)過來,原來是我的眼淚
方覃是個傻的,但聞覃不像,他的精明銳利從臺上發(fā)言的舉止就能看出來,我不喜歡和太聰明的人打交道,尤其聞覃這種,渾身buff疊滿了的人
我偏頭瞥了一眼,這死鬼,看我么?我跟你又沒仇,心里默默翻了個白眼
“最后,作為高二年級代表,我誠摯的為高三的學姐學長們送上祝福,祝你們前程似錦,學業(yè)有成”
作為一個理科生,他的詞匯量實在有限,稿子大概是年紀臨時讓他自己寫的,略顯潦草,但細想又覺得這成績都擺在那了,拿張大白紙上來空口說白話大概也沒人會質(zhì)疑
學神的鋒芒我不敢看
聞覃下來時剛好路過高三的席位,我刻意回避了他的目光
這小子,真的是在看我
我很難不把他和方覃聯(lián)系起來,過了那么多年,我都差不多忘了他的模樣了,更別提隨著年紀大了發(fā)生的外貌變化,從性格和外貌上兩人幾乎沒有出入
但那雙眼睛讓我心里沉寂的記憶涌上腦海
那雙看了我那么多年的眼睛
方覃,是你么……我心里暗暗猜測
你太不聽話了,我讓你離我遠點的
隨后又覺得太自作多情了,方覃心里不知道怎么恨我呢,真給見著了,掐死我的心估計都有
我一下子想了太多,腦子都有些嗡嗡的響,大會結(jié)束后我看著外面貼著大頭照的榮譽榜,聞覃在一幫歪瓜裂棗中看著冷淡又俊俏
褚秋在后面笑著說“是不是很帥,心動啦?我旁邊那人說他是高二學期末轉(zhuǎn)來的,挺帥一小伙,也不知道怎么想不開從蘇州來鹽城這地兒”
我抬眼問“蘇州?”
褚秋點頭說“對啊,還研和的呢,敏行跟那兒哪能比啊,可不就奇怪嘛,都高二下半學期了,哪個家長會這時候給小孩辦轉(zhuǎn)學啊,更別說還找了個教育資源沒原來強的學校,他家肯定不缺錢啊,這原因就難說了”
褚秋眼睛一亮,靈光乍現(xiàn)道
“你說,會不會學校有他舊情人啊!追妻呢,來個破鏡重圓”
我明晃晃的翻了個白眼,吐槽她小說看多了
我讓褚秋先去吃飯,自己跑到高二教學樓去了,本想著爬五層樓的,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那個高挑的身形就站在樓下陰涼的拐角處
夏季校服是白藍條紋的襯衫,褲子倒不是學校的,穿了條淺色牛仔褲,這種柔和的配色把他那股生人勿近的氣質(zhì)中和掉了很多
如果你不是方覃,為什么會在這
我曾經(jīng)說過“小慫包,不能不理人懂不懂,我會很生氣,再不成,你要等我找你說話,不準躲!聽見沒有”
他連著嗯嗯,保證會堅決履行
我沒有喊錯人會尷尬的覺悟,急切想證明自己的猜想
“方覃,是不是?”
他很高,低頭看人有點居高臨下的意思,我對上他的眼睛,問了他
聞覃沒說話,墨色的瞳孔像深潭一樣幽深得看不見底
“說話”
我又逼了他一回
他輕吐了口氣,笑的勉強
“還記得我,挺好的”
我一連串問了很多問題
“怎么改姓聞了?不在研和老實念書來敏行干什么?方阿姨同意了?不是讓你離我遠點么,找打來的?你還會打架了?”
他依次回答了,像過去一樣,有問必答
“我媽改嫁了,跟父親的姓,太想你就來了,讀書在哪兒都是讀,她去年生完孩子大出血走了,沒來得及知道,不找打,找你,會”
我驚詫的發(fā)現(xiàn)物是人非這個詞還真是夠應(yīng)景的
“為什么打架,剛來就想記處分走人?”我靠在墻邊打量他的臉
“他說你閑話我才動手的,不會走人,聞譽銘和校長關(guān)系很好,我不太出格就沒問題”
“就沒見過走后門走的這么理直氣壯的”我吐槽了一句
他垂眼不語
我看他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氣得要死,罵他“你裝什么!給我買飯去”
方覃,哦不,聞覃這人真的是怪胎,有時候我也懶得喊他干這干那的,但我一不使喚他,他就開始來事了,讓我別不高興,一直說對不起,是他的錯
其實根本什么事都沒有
后來就有了個辦法,他一情緒低落,我就開始吩咐他干活,好像為我服務(wù)就是他的使命一樣,做不了整個人就開始萎靡不振了
他居然還是和以前一樣的聽話,冷淡的眉眼帶上了愉悅,說“好”
聞覃是我養(yǎng)過最漂亮聽話的小孩,多少年過去了,他還是唯我是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