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18章 雪落無聲

  • 冷情亦無情
  • 亓白念
  • 2598字
  • 2025-08-21 12:42:47

白紀川的銀制懷表墜落在她輪椅旁,

蓋內照片是警校畢業典禮的集體照。

他拾起時,指尖無意擦過她的手背。

那一剎,她凍結的血液竟泛起微瀾。

窗外,今冬第一片雪落在玻璃上,

像無聲的誓約。

“冰層下的火種,只等一粒雪崩。”

嚴寒徹底攫住了西郊別墅。鉛灰色的云層低低壓著光禿的樹梢,空氣干冷凝滯,吸走了所有多余的聲響。供暖系統賣力運轉,送出干燥灼熱的風,卻只在皮膚表面徒勞翻滾,無法驅散從骨髓深處滲出的寒意。閻澤璃被安置在客廳能望見庭院枯山水的位置,厚重的羊絨毯像一副華麗的鐐銬,將她牢牢鎖在輪椅里。她比以往更加沉寂,如同一尊被遺忘在壁龕中的石像,連眼珠的轉動都變得極其稀少,呼吸清淺得幾乎要在干燥的空氣里蒸發。

午后,別墅死寂的繭被外來者的動靜打破。玄關處傳來不同往常的、略顯克制的寒暄。老陳刻板的聲音里,罕見地摻入一絲謹慎的恭敬。

腳步聲由遠及近。不是閻家兄弟任何一種熟悉的節奏——既非閻妄川絕對掌控的沉穩,也非閻澤恩精于計算的利落,更非閻妄言肆意張揚的嘈雜,也不同于閻澤宇機械精準的冰冷。這腳步聲平穩、清晰,帶著一種不疾不徐的從容,每一步都恰到好處地落在厚重地毯上,發出輕微而實在的悶響。

來人踏入客廳。是個年輕男人,約莫二十七八歲,身量很高,穿著剪裁合體的深灰色大衣,圍巾松垮地搭著,露出里面挺括的襯衫領口。他的面容清俊,線條干凈,鼻梁上架著一副無框眼鏡,鏡片后的眼神沉靜而敏銳,像冬日結冰的湖面,看似平靜,底下卻蘊著不易察覺的深度。他是白紀川,城中與閻家有著盤根錯節合作關系、卻又微妙地保持著獨立性的白家這一代的代表。今日前來,是為了一樁前景不明、需要親自探看方能決斷的新能源合作項目。

閻妄恩陪同在側,臉上掛著商務式的微笑,言辭周到,卻掩不住眼底深處的一絲審慎與不耐。他顯然不認為這偏僻冷清的西郊別墅是談正事的理想場所,對白紀川堅持要“順道來看看閻老先生舊居”的提議頗不以為然。

“……家父一直惦念這里的老書房,說采光極佳,可惜多年未得空再來。”白紀川的聲音響起,溫和有禮,音色清潤,像玉石輕叩,在這過分安靜的廳堂里顯得格外清晰。“今日叨擾了。”

“白世伯太客氣了,是我們招待不周。”閻妄恩敷衍著,目光掃過客廳,在看到輪椅里的閻澤璃時,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像是看到了不該出現在貴客視線里的瑕疵。

白紀川的目光也隨之淡淡掃過客廳布局,掠過那些昂貴的、卻毫無生氣的擺設,最后,落在了窗邊輪椅里的那道身影上。他的視線沒有過多停留,如同掠過一件不起眼的家具,但那片刻的凝注里,沒有閻家人慣有的厭惡或漠視,也沒有外人的好奇或驚懼,只是一種極其快速的、冷靜的評估,像在閱讀一段晦澀的文字。

談話在繼續,圍繞著枯燥的礦產指標、運輸成本和政策風險。白紀川應對自如,觀點清晰,偶爾提出一兩個關鍵問題,直指核心。閻妄恩漸漸投入,試圖掌控談話節奏。

就在這時,一個極其細微的意外發生了。

白紀川從大衣內側口袋取出一樣東西,似乎是一塊懷表,想要確認時間。他的動作并不匆忙,但或許是室內外溫差導致金屬表面凝了水汽,又或是別的原因,那塊銀質的、帶著精細鏈子的懷表竟從他指間滑脫!

它沒有發出巨大的聲響,只是“啪”地一聲輕響,落在厚重的地毯上,又因慣性彈跳了一下,最終滾落到閻澤璃輪椅的金屬腳踏旁,靜止不動。表蓋在撞擊下彈開了。

客廳有瞬間的死寂。

閻妄恩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眼中閃過明顯的慍怒,覺得這意外極其失禮且晦氣。

“失禮了。”白紀川立刻道,語氣依舊平穩,聽不出絲毫慌亂。他幾步上前,彎下腰,修長的手指精準地拾起那枚懷表。

就在他拾起懷表,準備直起身的剎那——

他的指尖,無名指的側面,在收回的動作中,極其短暫地、幾乎無法察覺地擦過了閻澤璃無力垂在輪椅扶手上、那只手背的皮膚。

那觸碰短暫得如同幻覺。冰冷干燥的指尖,擦過更加冰冷、幾乎失去生命彈性的皮膚。沒有溫度可以傳遞,只有一絲極其微弱的、物理性的摩擦感。

然而——

就是這微不足道的、偶然的觸碰。

像一道無聲的閃電劈開凝固的永夜!像燒紅的針尖刺入冰封的神經中樞!

一股極其細微、卻尖銳無比的戰栗,以被觸碰的那一點為中心,猛地竄過她死寂的脊背!被厚重毯子覆蓋著的、肌肉萎縮的小腿猛地繃緊了一瞬!擱在扶手上的另一只手的指尖,不受控制地劇烈抽搐了一下,指甲刮擦過光滑的木質扶手,發出幾乎聽不見的澀響!

她的眼球在隱形鏡片后猛地轉動,視線猝然聚焦——不是看向任何人,而是死死地、聚焦于白紀川手中那枚打開的懷表!

銀質表蓋的內側,鑲嵌著一張微縮的、卻無比清晰的照片。那是警校畢業典禮的集體合照!年輕的面孔擠在一起,穿著深藍色的制服,笑容燦爛,眼中盛著灼熱的理想和未來的光。照片最邊緣,一個身影被略微裁切,只露出半張緊繃的側臉和一絲不茍束在帽檐下的黑發——那是她。是尚未被徹底摧毀的、名為閻澤璃的存在!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凝固。

白紀川已經直起身。他仿佛完全沒有察覺到指尖那微不足道的觸碰,也沒有看到輪椅上的任何異樣。他的目光低垂,專注地合上表蓋,指尖在冰涼的銀殼上輕輕一抹,拂去那不存在的灰塵,然后從容地將懷表收回口袋。整個動作流暢自然,沒有絲毫遲滯。

只有在他收回手,目光無意間再次掃過輪椅方向時,那鏡片后的眼神似乎極快地、幾不可察地閃爍了一下,像平靜湖面投入一顆極小的石子,漣漪尚未蕩開便已消失。他的視線似乎在她劇烈抽搐過、此刻已無力垂落的手指尖停留了不足百分之一秒。

閻妄恩被白紀川的失禮弄得心煩,惡狠狠地瞪了輪椅一眼,轉身又對白紀川擠出一個笑:“白先生別見怪。”他語氣里的厭煩幾乎不加掩飾。

“無妨。”白紀川淡淡應道,語氣聽不出任何波瀾,“看來這里的安保系統很敏感。”他自然而然地接回了之前關于礦脈品質的話題,仿佛剛才的小插曲從未發生。

談話繼續,客廳恢復了令人窒息的沉悶。

閻澤璃體內那陣突如其來的、毀滅性的風暴,如同被無形的巨手狠狠摁了回去。劇烈的戰栗平息,只剩下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后的余震,一下下撞擊著脆弱的肋骨和滿目瘡痍的神經。喉嚨里堵著腥甜的鐵銹味。

她重新變回那尊石像,甚至比之前更加僵硬,更加死寂。

沒有人注意到,在她低垂的、被細碎發絲遮掩的視線死角,輪椅金屬扶手的冰冷表面上,有一處極其微小的、剛剛被她的指甲無意識用力刮擦過的淡淡痕跡。

窗外,一直陰沉沉的天幕,終于飄下了今冬的第一片雪花。

細小、潔白、脆弱。

它無聲無息地,旋轉、飄落,最終輕輕粘在了冰冷巨大的落地窗玻璃上。

像一個無聲的印記。

像一個冰冷的。

誓約。

主站蜘蛛池模板: 高台县| 烟台市| 长垣县| 仙居县| 景洪市| 青铜峡市| 黑山县| 荆门市| 望城县| 绵竹市| 赫章县| 津市市| 五莲县| 临海市| 宿州市| 北京市| 修武县| 遵化市| 民乐县| 乌鲁木齐县| 漳平市| 武邑县| 婺源县| 迁安市| 安义县| 贵阳市| 兴和县| 衡阳市| 云安县| 台湾省| 涡阳县| 临潭县| 黔东| 天峨县| 磐石市| 蒲江县| 兴和县| 津南区| 渝北区| 保定市| 鄂伦春自治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