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吞人的黃沙
藏歷九月的阿里札達,黃沙像無數只饑餓的手掌,拍打著商隊的駝鈴。札達部落的老首領貢布牽著最后一頭駱駝,跪在沙丘前,看著遠處被黃沙吞沒的帳篷殘影——那是三天前被“沙魔”卷走的牧民家,如今只剩幾截斷繩在風中搖晃,像垂死者的發絲。
“是魔女的腳踩在了這里。”貢布的聲音干得發裂,他從懷里掏出塊干裂的青稞餅,掰了半塊遞給身邊的少年次仁,“札達是她的右足心,她每動一下腳趾,就會掀起一場沙暴,把我們的水、我們的草,全吞進沙里。”
次仁咬了口青稞餅,粗糙的餅渣剌得喉嚨生疼。他望著眼前無邊無際的沙漠,沙丘像凝固的波浪,從腳下一直延伸到天邊的古格王朝遺址。遺址的斷壁殘垣在風沙中若隱若現,像是魔女右足心凸起的骨節,透著一股荒涼的戾氣。三天前,他還跟著阿爸去遺址旁的干河床找水,可今天再去,河床已經被新的黃沙填滿,連一滴水的痕跡都沒留下。
“首領,商隊的水只夠喝兩天了。”負責押運貨物的吐蕃士兵策馬過來,馬鞍上的水囊癟得像張皺紙,“再找不到水,我們和駱駝都要渴死在這沙海里。”
貢布抬頭望向天空,烈日像個燒紅的銅盤,把黃沙曬得發燙,空氣里彌漫著灼熱的氣息,連呼吸都帶著一股焦味。他想起部落里老人的傳說:魔女右足心的戾氣能吸干所有水分,讓土地變成不毛之地,除非有佛菩薩顯靈,才能在沙海里開出綠洲。可這傳說,他活了六十多年,從未見過真章。
就在這時,遠處的沙丘后突然傳來馬蹄聲。次仁瞇眼望去,只見一隊人馬踏著黃沙而來,最前面的兩頂帳篷格外醒目——一頂孔雀藍,繡著白度母圖案;一頂緋紅,綴著綠度母瓔珞。“是文成公主!是赤尊公主!”次仁突然大喊,他去年跟著商隊去過邏些,見過兩位公主的儀仗。
貢布也激動地站起身,不顧年邁的身體,踉蹌著迎了上去。文成公主和赤尊公主翻身下馬時,他“撲通”一聲跪在沙地上,老淚縱橫:“公主救命!札達的沙魔快把我們吞了,再沒有水,整個部落都要沒了!”
文成公主趕緊扶起他,指尖觸到他干裂的手掌,心里一陣發酸。她望向四周的沙漠,眉頭微皺:“這里的地勢低洼,本應是聚水之地,卻被魔女的戾氣吸干了水汽。她的右足心在這里,每一次脈動,都會讓黃沙更狂暴。”
赤尊公主則走到古格王朝遺址前,撿起一塊風化的陶片,陶片上還留著當年的水痕:“這里以前不是沙漠,你看這陶片上的水漬,說明曾有河流經過。是魔女的戾氣改變了地貌,我們要建一座寺,像龍一樣盤踞在她的足心上,鎮住她的戾氣,讓水重新流回札達。”
貢布和牧民們都愣住了。在沙海里建寺?連水都找不到,怎么和泥、怎么砌墻?次仁也小聲問:“公主,沙地里連草都長不出來,寺建起來,也會被沙暴埋了吧?”
文成公主卻從行囊里取出一卷經幡,系在駱駝的鞍韉上。經幡在風中展開時,上面的六字真言竟在沙地上投下淡淡的金光:“我們要建的寺叫傖巴隆寺,‘傖巴隆’是藏語‘沙海之龍’的意思。龍能行云布雨,這寺就像一條龍,能鎖住魔女的足心,引來泉水。”
赤尊公主也補充道:“只要有佛法的力量,再狂暴的沙魔也能被馴服。明天我們就動工,先找水,再建寺。”
當天晚上,公主的隊伍在沙丘旁扎營。文成公主讓人在營地中央立起一根經桿,掛上綠度母經幡;赤尊公主則點燃酥油燈,在燈前念誦《綠度母心咒》。奇妙的是,原本肆虐的風沙竟漸漸平息,連空氣都涼快了些。貢布和牧民們圍著酥油燈,聽著經文聲,心里第一次燃起了希望——或許,兩位公主真的能在沙海里造出綠洲。
二、度母寶瓶的甘露
第二天一早,工匠們就開始在公主選定的地塊上清理黃沙。這里位于古格王朝遺址南側,地勢比周圍稍高,能避開沙暴的主要路徑。可剛挖了沒一會兒,工匠總管巴桑就皺著眉跑了過來:“公主,沙地下全是碎石,沒有一點潮氣,而且我們帶的水只夠喝,根本沒法和泥砌墻。”
貢布也嘆了口氣:“札達的水比黃金還貴,去年商隊來的時候,一桶水要換半匹布。現在干河床都填了,連地下水都找不到了。”
文成公主走到工匠們挖掘的坑邊,蹲下身,用手抓起一把沙子。沙子滾燙,幾乎能燙傷皮膚,而且顆粒粗大,不含一點水分。她抬頭望向赤尊公主,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建寺的第一步,必須先找到水。
赤尊公主沉默片刻,從貼身的錦囊里取出一個寶瓶。寶瓶是青銅質地,表面刻著綠度母的浮雕,瓶口用紅布封著,里面似乎裝著液體。“這是綠度母寶瓶,里面裝著從尼泊爾圣湖引來的甘露。”她解開紅布,瓶口立刻飄出一股清涼的氣息,與周圍的灼熱形成鮮明對比,“或許,度母能指引我們找到水源。”
她走到清理好的地塊中央,雙腳分開與肩同寬,雙手捧著寶瓶,緩緩舉起。陽光透過寶瓶,在沙地上投下綠色的光斑,光斑里竟隱約浮現出綠度母的身影。赤尊公主閉上眼,念誦起《綠度母祈請文》,聲音清澈,像雪山融水般流淌在沙海之上。
“嗡達列都達列都列瑪瑪阿優布涅嘉那布真布摩咕嚕咕列梭哈”
當最后一句咒語落下時,赤尊公主傾斜寶瓶,幾滴透明的甘露滴落在沙地上。甘露剛觸到沙子,就發出“滋滋”的聲響,原本滾燙的沙子竟開始降溫。緊接著,地面突然輕微震動,沙地里漸漸滲出一絲潮氣,像有什么東西在地下蘇醒。
“快看!”次仁突然大喊。眾人循聲望去,只見甘露滴落的地方,沙粒開始往下陷,形成一個小小的坑洞。坑洞里的潮氣越來越重,沒過多久,竟有一滴清水從沙粒間滲出,慢慢聚成一個小小的水洼。
赤尊公主繼續往坑洞里灑甘露,水洼里的清水越來越多,甚至開始往外溢出。工匠們趕緊用石塊在周圍砌起一圈矮墻,防止水滲入沙子里。當寶瓶里的甘露灑完時,坑洞已經變成了一口小小的泉眼,泉水清澈見底,還帶著淡淡的甜味。
“是水!真的是水!”貢布撲到泉眼邊,用手掬起一捧水,一飲而盡,眼淚再次流了下來,“甜的!是甜水!度母顯靈了!”
牧民們也紛紛圍過來,有的直接用手捧水喝,有的用皮囊裝水,連駱駝都湊過來,伸長脖子喝水。次仁喝了滿滿一捧,清涼的泉水滑過喉嚨,之前的干渴和疲憊瞬間消失,他興奮地對文成公主說:“公主,這水是度母送來的!我們以后再也不用怕渴死了!”
文成公主卻笑著搖頭:“不是度母顯靈,是這片土地本就藏著水源。魔女的戾氣只是暫時把水鎖住了,度母的甘露,是幫我們打開了這把鎖。”她指著泉眼周圍的沙地,“你們看,泉水流過的地方,沙子已經開始變濕,用不了多久,這里就能長出草來。”
果然,當天下午,泉眼周圍的沙地上就冒出了細小的嫩芽。嫩芽是淡綠色的,頂著小小的沙粒,頑強地向上生長。次仁蹲在旁邊,小心地幫嫩芽拂掉沙粒,生怕把它們碰壞。巴桑也激動地說:“公主,有了水,我們就能和泥砌墻了!這泉眼的水夠多,不僅能供工匠們用,還能分給牧民!”
赤尊公主讓人在泉眼旁立了塊石碑,碑上刻著綠度母的頭像和“度母淚”三個字。“以后這泉就叫‘度母淚’,”她說,“讓札達的人都記得,是綠度母的慈悲,讓沙海里有了水,有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