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毒霧鎖河谷

藏歷六月的雅礱河谷，本該是青稞抽穗的時節，卻被一層灰綠色的毒霧籠罩。吐蕃的騎兵在河谷邊緣勒住馬韁，馬蹄踏過的草葉瞬間枯黃——這里是魔女左臂的肘彎，五頭毒龍盤踞的巢穴，也是松贊干布親征的第三十日。

“贊普，不能再往前走了！”祿東贊的鎧甲上還沾著暗綠色的龍涎，那是昨日被毒龍噴濺的痕跡，鱗片般的腐蝕紋路已經蔓延到鎖骨，“前軍已經折損了三百人，再進就是死地。”

松贊干布沒有回頭。他的鎏金頭盔在毒霧中泛著冷光，右手緊握的長矛尖上，還掛著一塊帶血的龍鱗。三日前，他們曾一度沖到河谷中央的巨石旁，卻被突然從水底竄出的五頭龍逼退——那五條龍共用一個身軀，脖頸處卻分出五個頭顱，青、白、黑、紅、黃五色龍鱗在霧中閃爍，噴出的氣息能讓巖石融化。

“退？”松贊干布的聲音沙啞，左臉頰的灼傷還在滲血，那是被紅龍的火焰灼傷的，“魔女的左臂正靠這五條龍發力，若不制服它們，大昭寺的根基遲早會被洪水沖垮。”

話音未落，河谷深處傳來震耳的龍吟。毒霧劇烈翻滾，五道不同顏色的光柱從霧中射出，在半空交織成一張巨網，朝著騎兵們罩來。祿東贊連忙舉起盾牌，卻見盾牌接觸光柱的瞬間就化為灰燼，嚇得他拽著松贊干布的馬韁往后退。

就在這時，一陣清脆的銅鈴聲穿透毒霧。霧中突然飄來無數白色的經幡，像一群展翅的白鶴，經幡過處，暗綠色的毒霧竟開始消散，露出底下渾濁的雅礱江水。

“是文成公主！”有個眼尖的騎兵高喊。

只見河谷對岸的山崗上，出現了一抹月白色的身影。文成公主站在一塊巨大的巖石上，手中捧著白度母寶瓶，寶瓶的銀鏈在風中輕響，瓶中涌出的甘露順著巖石流淌，在地上匯成一道清澈的小溪，溪邊的枯草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返青。

“贊普，龍非惡類，是被怨氣操控的生靈！”文成公主的聲音清越如鐘，穿透龍吟直抵人心，“放下兵器，隨我建寺度化它們！”

松贊干布望著那道月白色的身影，突然想起文成公主臨行前的囑托：“對付惡龍要用寶瓶，而非長矛。”他猛地擲出長矛，矛尖扎在江邊的泥地里，濺起的水花在半空凝成一道彩虹。

五頭龍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震懾，五條脖頸同時轉向山崗。白龍的冰息在半空凝成冰箭，卻在靠近經幡時化為水汽；黑龍噴出的黑霧剛要籠罩山崗，就被寶瓶灑出的甘露沖散。

“它們在害怕。”文成公主對身后的大唐工匠說，“快，按我畫的圖紙搭祭壇！”

工匠們立刻行動起來。他們從馬背上卸下預制的木架，以最快的速度在山崗上搭起一座三層祭壇，底層鋪著從大昭寺帶來的經毯，中層擺著十二盞酥油燈，頂層則供奉著白度母的玉像。文成公主登上祭壇，將寶瓶高舉過頭頂，瓶中涌出的甘露突然化作漫天細雨，隨著她的咒語聲灑落河谷。

“嗡達列都達列都列梭哈——”

雨聲中，五頭龍的嘶吼漸漸低沉。青龍頭上的獨角開始顫抖，龍眼中竟滾下淚珠般的水珠；黃龍頭上的鬃毛不再倒豎，反而溫順地貼在脖頸上。松贊干布這才發現，那些龍鱗的縫隙里，竟纏著黑色的絲線，像是無數細小的鎖鏈，正隨著甘露的沖刷漸漸斷裂。

“那是魔女的怨氣所化。”文成公主走下山崗，來到松贊干布身邊，指尖劃過他臉頰的灼傷，傷口處傳來一陣清涼，“五頭龍本是雅礱河谷的地脈守護神，被魔女的左臂怨氣侵染才成了兇獸。”

她指向河谷中央的巨石：“你看，那塊石頭上的紋路，本是天然形成的觀音像，卻被龍涎覆蓋了。我們要在那里建一座寺，取名‘昌珠’，藏語的‘龍寺’，讓佛法凈化它們的戾氣。”

松贊干布望著巨石，果然在斑駁的龍涎下，隱約看到天然形成的觀音輪廓。他突然笑了，揮手讓騎兵們卸下鎧甲：“傳我命令，全軍轉為工匠，聽候文成公主調遣。”

二、寶瓶甘露的馴服

建寺的第一夜，雅礱河谷下起了暴雨。大唐工匠們在巨石旁搭起的工棚，被突然漲水的江水沖垮了一半，剛運來的木料順著水流漂向遠方，像是被無形的手拖走。

“是龍在阻止我們！”有個吐蕃石匠嚇得跪在地上磕頭，他指著江面，那里有五道黑影在水中翻滾，激起的浪頭差點漫過巨石。

文成公主卻在雨中打開了行囊。她取出一卷羊皮圖紙，上面用墨線畫著昌珠寺的格局：主殿背靠巨石，面向雅礱江，左右各建一座配殿，像兩只手將巨石攬在懷中；寺門處要鑿一口井，井底連通江水，取名“甘露井”。

“它們不是阻止，是不安。”文成公主讓工匠們在巨石周圍點燃松脂火把，火光中，她清晰地看到江水中的五頭龍正盯著工棚，青龍頭上的獨角頻頻指向巨石，像是在示警，“去，把我帶來的降龍觀音像請出來。”

這尊觀音像是用整塊和田玉雕成的，高約三尺，觀音左手持寶瓶，右手結降魔印，最奇特的是觀音的坐騎——不是蓮花，而是一條盤繞的龍，龍首恰好朝向魔女頭部所在的工布江達方向。當工匠們將玉像抬到巨石上時，江水中的五頭龍突然發出悲鳴，五條脖頸同時垂下，像是在朝拜。

“看，它們認得觀音。”文成公主讓工匠在玉像前擺上供品，又親自從白度母寶瓶中倒出甘露，灑在玉像的蓮花座上，“這尊像的龍首朝東，正好鎖住魔女左臂的經絡，讓它們無法再受操控。”

次日清晨，江水退去，漂走的木料竟被整齊地堆在岸邊，上面還沾著新鮮的龍鱗。吐蕃工匠們嘖嘖稱奇，都說這是龍在示好，干活也更賣力了——他們在巨石上開鑿地基，大唐工匠則負責搭建木架，尼泊爾工匠帶來的顏料，在潮濕的巖壁上畫出了綠度母的法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