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縱九橫的經(jīng)緯

藏歷四月的邏些，風(fēng)里帶著融雪的潮氣。臥塘湖舊址上，新填的紅土地已經(jīng)長出細(xì)密的青草，像給這片曾經(jīng)的水域鋪了層綠絨毯。文成公主踩著草芽往前走，手里的羅盤指針在陽光下微微顫動，銅制的盤面映出她專注的側(cè)臉——這是填湖工程完成后的第三個月，她要為即將動工的大昭寺，定下最精準(zhǔn)的根基。

“公主，這里的土還是軟的。”大唐工匠總管老李蹲下身，抓起一把紅土，指縫間的細(xì)沙簌簌落下，“要不要再夯實些？”

文成公主搖搖頭，將羅盤放在地上。盤中心的磁石突然轉(zhuǎn)動，在地面投下一道淡淡的陰影，恰好與遠(yuǎn)處紅山的輪廓連成一線。“不用。”她從行囊里取出一卷羊皮紙，上面用墨線畫著九宮格，每個格子里都標(biāo)注著不同的符號，“你看，這里是‘中宮土’，軟才好——就像人的心臟，總得有點彈性才能跳動。”

赤尊公主提著裙擺走來，孔雀藍(lán)的藏袍掃過草葉，沾了些晶瑩的露水。她手里捧著《綠度母鎮(zhèn)魔圖》，圖上臥塘湖的位置已經(jīng)被朱砂填滿，旁邊用梵文寫著“心脈已順”。“班智達(dá)大師說，今日是‘地脈開日’，適合定基。”她指著紅土地中央，那里有塊天然形成的青石板，石面上隱約有蓮花狀的紋路，“我昨夜夢見綠度母站在這里，說這是‘蓮心石’，寺基的中心就得壓在上面。”

文成公主俯身細(xì)看，青石板的紋路果然像朵含苞的蓮花，邊緣還泛著淡淡的青光。她從羅盤里取出一枚銀針，輕輕刺入石板縫隙，針尖立刻滲出一滴清水——不是紅土的濁水，而是清澈的，帶著股酥油的香氣。

“是雪山融水。”她眼中閃過一絲驚喜，“說明這里的地脈直通珠峰，是整個雪域的靈氣匯聚處。”

兩人當(dāng)即決定，以蓮心石為中心，按九宮格局規(guī)劃寺基。文成公主讓人在紅土地上拉起九道縱向的麻繩，赤尊則指揮尼泊爾工匠拉起九道橫向的麻繩，縱橫交錯的繩網(wǎng)在陽光下投下細(xì)密的影子，像張巨大的經(jīng)幡覆蓋在大地上。

“每道縱繩代表白度母的‘智’，每道橫繩代表綠度母的‘悲’。”文成公主站在繩網(wǎng)中央，聲音在空曠的紅土地上回蕩，“智悲交織，才能織成困住魔心的法網(wǎng)。”

松贊干布帶著吐蕃貴族們趕來時，正看到這壯觀的景象。九縱九橫的麻繩間，工匠們用白石灰畫出清晰的線條，將紅土地分割成八十一個方格，每個方格的角落都插著根松枝，枝上掛著彩色的綢帶。

“兩位公主真是神算。”松贊干布走到蓮心石旁，指尖撫過石上的蓮花紋，“昨夜我夢見雪域的山都活了過來，岡仁波齊的雪水順著雅魯藏布江流到這里，在地上畫出的，就是這樣一張網(wǎng)。”

奠基儀式定在三日后的藏歷新年。這三天里，邏些的百姓幾乎都來幫忙——吐蕃人用牛拉著石碾子反復(fù)碾壓紅土地，將松軟的土壓實；大唐工匠在每個方格的角落挖掘深坑，準(zhǔn)備埋下鎮(zhèn)基的金樁；尼泊爾工匠則在蓮心石周圍雕刻壇城，用朱砂和金粉畫出綠度母的種子字。

文成公主親自打磨那四枚純金樁。金樁是用松贊干布賞賜的沙金熔鑄的，長約三尺，頂端被她用刻刀細(xì)細(xì)雕琢出白度母的六字真言：“嗡、達(dá)、列、都、達(dá)、列、都、列、梭、哈”。每刻一個字，她就念一遍真言，金樁上漸漸蒙上一層淡淡的白光，連工匠們都說，這金樁摸起來比普通金子要暖些。

赤尊公主則帶著侍女們縫制經(jīng)幡。她們用從尼泊爾帶來的云錦，裁成八十一塊方形的旗子，上面用金線繡著綠度母心咒。赤尊的手指被針扎破了好幾次，血珠滴在云錦上，竟暈染成小小的蓮花狀，她笑著說：“這是綠度母在給經(jīng)幡加持呢。”

開工前一夜，紅土地上突然起了霧。文成公主和赤尊守在蓮心石旁，看著霧氣在繩網(wǎng)間流動，像無數(shù)條白色的哈達(dá)在飛舞。霧氣中，她們隱約聽見蓮心石下傳來細(xì)微的聲響，像是有人在輕輕叩門。

“是魔女在試探我們。”赤尊握緊了手中的綠松石串，串珠在霧中發(fā)出綠光，“她還沒放棄。”

文成公主卻笑了，從袖中取出那枚白度母玉佩——自從填湖時擲入湖心又神奇浮起后，這枚玉佩就一直帶在她身邊，上面的七只眼睛越發(fā)清亮。“她越怕，我們越要把根基扎牢。”她將玉佩放在蓮心石上，玉佩的光芒穿透霧氣，在紅土地上照出一個清晰的白度母法相，“你聽，她的心跳已經(jīng)慢下來了。”

赤尊側(cè)耳細(xì)聽，蓮心石下的聲響果然變得微弱，像個受驚的孩子在偷偷喘氣。霧氣中，九縱九橫的繩網(wǎng)突然輕輕晃動，掛在松枝上的綢帶無風(fēng)自動，交織成一張發(fā)光的網(wǎng)，將整個寺基籠罩其中。

二、金樁入土的秘語

藏歷新年這天，天還沒亮，紅土地上就擠滿了人。邏些的百姓帶著青稞酒和糌粑，在繩網(wǎng)外跪成一圈，嘴里念著古老的祈福詞；吐蕃的武士們穿著嶄新的鎧甲，手持長矛站在四周，矛尖的寒光映著初升的太陽；松贊干布穿著繡著金龍的藏袍，站在蓮心石旁，手里捧著一個鑲嵌著瑪瑙的盒子，里面裝著奠基用的第一塊金磚。

文成公主和赤尊并肩站在繩網(wǎng)中央。文成公主穿著大唐的朝服，頭戴鳳冠，腰間掛著那枚白度母玉佩；赤尊則穿著尼泊爾王室的禮服，孔雀藍(lán)的裙擺上用珍珠綴著綠度母的法相。兩人的手中，各握著一把鑲嵌著寶石的鐵鍬——文成公主的鐵鍬鑲著和田玉，赤尊的鑲著綠松石。

“吉時到！”祿東贊高聲喊道。

松贊干布打開瑪瑙盒，取出那塊金磚，小心翼翼地放在蓮心石上。金磚與石上的蓮花紋一接觸，立刻發(fā)出“嗡”的一聲輕響，紅土地微微震動，八十一個方格角落的深坑中，突然冒出淡淡的水汽，像是地脈在呼吸。

文成公主舉起玉鍬，對準(zhǔn)離蓮心石最近的一個深坑。坑底已經(jīng)鋪了層厚厚的青稞秸稈，秸稈上撒著松贊干布特意從山南帶來的酥油。她深吸一口氣，將金樁豎直放入坑中，然后用玉鍬鏟起紅土填埋。

“嗡達(dá)列都達(dá)列都列梭哈。”她一邊填埋，一邊念誦白度母真言。隨著咒語聲，金樁上的六字真言開始發(fā)光，白光順著紅土滲入地下，坑周圍的草葉突然向上挺直，像是在朝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