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濃得像化不開的糖漿。

不是醫院消毒水稀釋過的淡腥味，是生肉在烈日下腐爛三天的惡臭，混著鐵銹和汗酸，黏在鼻腔里，吸口氣都覺得嗓子被糊住。

王鐵蛋被兩個黑牙的手下架著胳膊，踉踉蹌蹌走進自由之牙的營地。

腳下的黃土地被夯實得像塊鐵板，卻被血漬和嘔吐物泡得軟爛，每走一步鞋底都“吧唧”作響，像踩在剛拉出來的屎上——黏糊糊的，還帶著點溫熱。

“操，這地方比我穿越前住的出租屋還臭?！蓖蹊F蛋心里罵了句，眼角余光掃過四周。

上百頂破爛帳篷擠在山谷里，帳篷桿東倒西歪，有的用斷矛代替，有的干脆拿死人骨頭撐著。

帆布上全是彈孔和刀痕，最大的一個窟窿能塞進他的腦袋，風從窟窿里灌進去，吹得帳篷像只喘氣的破口袋。

外掛著的風干獸肉黑黢黢的，蒼蠅在上面嗡嗡打轉，有只綠頭蒼蠅甚至拖著半條蛆，慢悠悠地爬過一塊帶毛的狼腿肉。

角落堆著小山似的兵器，銹跡斑斑的矛尖上掛著碎布條，紅底白花，像是從哪個女人的裙子上撕下來的。

幾個光著膀子的漢子圍在一口黑鐵大鍋前，鍋里的肉湯“咕嘟咕嘟”冒泡，油星子濺在火上噼啪響。

飄出的肉香里夾著股騷味，像沒閹干凈的羊肉，又像公馬的尿——王鐵蛋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想起穿越前醫院食堂的醬肘子，突然覺得那發霉的餅都算珍饈。

“媽的，早知道裂土伙食這么差，說什么也得在穿越前揣兩包辣條。”他偷偷咽了口唾沫，口腔里泛起酸水。

架著他的漢子突然用力捏了捏他的胳膊，鐵鉗似的手指陷進肉里。王鐵蛋疼得齜牙咧嘴，抬頭看見黑牙站在前面，背對著他，正沖營地中央的巨石努嘴。

“老疤在前面?！焙谘劳屏怂话眩曇衾涞孟癖總€字都帶著碴子，“老實點，別?；印洗笃獠缓?，砍人從不眨眼。”

王鐵蛋踉蹌著站穩，后背撞上一個背著弓箭的瘦子，那人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啐了口唾沫在他腳邊：“哪來的小白臉？細皮嫩肉的，怕是活不過今晚?！?

周圍響起一陣哄笑，有人吹了聲口哨，有人用刀柄敲打著盾牌，節奏像催命的鼓點。王鐵蛋沒理會，眼睛死死盯著那塊巨石——以及巨石上坐著的人。

那是個壯漢。

不是健身房練出來的勻稱肌肉，是常年砍殺練出的爆發力，肩寬背厚，像座移動的肉山。穿著件黑色皮甲，甲片邊緣磨得發亮，胸口的甲片上嵌著塊暗褐色的血垢，硬得像塊痂，形狀像只張開的手掌——王鐵蛋后來才知道，那是老疤年輕時殺第一個軍閥時留下的紀念。

最扎眼的是他臉上的疤。

左臉從眼角到下巴斜著一道猙獰的疤，縫針的線早就崩了，皮肉翻卷著，像條曬干的蜈蚣。

右臉還有三道交叉的短疤，把鼻子都抓歪了，鼻孔一個大一個小，喘氣時發出“呼哧呼哧”的響。

他正坐在塊一人高的巨石上磨刀。

磨的是把銹跡斑斑的砍刀，刀背厚得像塊鐵板，刀刃卻被磨得雪亮。磨刀石是塊灰黑色的砂巖，上面全是刀痕。

老疤的動作很慢，左手按著刀背，右手握著刀柄，一下一下往下蹭，“沙沙”聲在寂靜的營地里格外刺耳，像有人在用指甲刮玻璃。

王鐵蛋的職業病突然犯了——這男人的握刀姿勢很穩，指關節卻泛白，不是放松，是常年保持警惕的習慣。虎口的老繭厚得能當砂紙，說明他每天都在磨刀，不是為了殺人，是為了讓自己“隨時能殺人”。

“典型的偏執型人格障礙，外加反社會傾向?！蓖蹊F蛋在心里給老疤下診斷，“對付這種人，示弱等于認慫，逞強等于找死，唯一的活路是讓他覺得‘你有用’?！?

他的目光掃過老疤的腳邊，那里扔著個啃了一半的人頭骨，牙床上還掛著點肉絲。

“操，這貨比血手還狠?！蓖蹊F蛋偷偷咽了口唾沫，手心開始冒汗。

老疤突然停下磨刀的動作，抬起頭。

王鐵蛋的心臟猛地一跳。

那是雙渾濁的黃眼睛，像得了黃疸病，瞳孔小得像針孔。視線掃過來時，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像在打量一塊待宰的肉。

王鐵蛋下意識地挺直背，模仿老疤握刀的姿勢——鏡像神經元同步法，先拉近距離再說。

“就是這小子，敢管血手的事？”

老疤的聲音像破鑼被鈍器敲了一錘，震得空氣都在顫。王鐵蛋的耳膜嗡嗡作響，右耳幾乎聽不見聲音——這貨年輕時怕不是個殺豬的？他下意識摸了摸耳朵，指腹沾到點血痂，是剛才被蘇媚飛刀擦過時劃破的。

老疤的黃眼睛掃過來，瞳孔縮成針孔，像鷹隼鎖定了兔子。那目光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從王鐵蛋的頭發絲掃到破鞋，連他左眉骨那顆痣都沒放過。王鐵蛋后背的汗毛瞬間豎了起來，像被毒蛇盯上——這眼神，和他穿越前見過的連環殺人犯一模一樣，冷得沒有一絲人味。

“黑牙說你會‘攻心術’？”老疤又問了一遍，手指在磨刀石上輕輕敲擊，“嗒、嗒、嗒”，節奏和他心跳重合，像在給他的死亡倒計時。

王鐵蛋沒說話。

他在快速分析眼前的男人：滿臉刀疤證明常年廝殺，皮甲上的血痂硬得像鎧甲，說明他從不清理戰場痕跡——典型的“暴力炫耀型人格”；磨刀石被磨出深溝，說明他每天都在重復這個動作，偏執到病態；腳邊的人頭骨啃得只剩牙床，暗示他有食人傾向。

“操，這貨比血手還狠?！蓖蹊F蛋偷偷咽了口唾沫，手心沁出冷汗。心理醫生的職業本能告訴他，對付這種人，示弱等于遞刀，逞強等于找死，唯一的活路是讓他覺得“你他媽有點用”。

他的目光落在老疤手里的砍刀上，刀刃映出自己扭曲的臉。突然想起穿越前看過的黑幫電影——大佬都喜歡“聰明人”，哪怕這聰明人是個騙子。

“攻心術談不上?！蓖蹊F蛋突然開口，聲音不大，卻蓋過了周圍的風聲，“就是會點‘讀心術’，能看出你昨晚沒睡好——因為夢見被你砍死的那個女人，正趴在你背上啃你的脖子?！?

老疤的敲擊聲猛地停了。

黃眼睛里閃過一絲厲色，握著刀柄的手驟然收緊，指關節發白。王鐵蛋心里咯噔一下——賭對了！這貨果然有心理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