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蒙蒙，臨州衙門后堂。

一干臨州文武官員早早候在廳內，個個神色肅然。

暗地里卻交頭接耳，不知今日這位新來的五皇子殿下拿查賬的事情做什么文章。

蘇燁穿著藏青朝服步入堂中，腳步穩健，眼神沉靜。

看似平常，卻讓在場眾人心頭一緊。

“李知府。”他負手而立，淡淡出聲，“本王昨日吩咐的賑災賬冊，可曾備好？”

李世平陪著笑臉站出一步，額頭浮著薄汗：

“回殿下，下官連夜召集府庫賬房，將近三年賑災賬目整理完畢，請殿下過目。”

一旁，一個面目蒼老的賬房吏員將幾沓賬冊小心翼翼地捧上前來。

蘇燁當即隨手挑選一冊翻開查看，旋即眉頭蹙起。

“嗯？這一本賬冊記錄的潦草不清，而且銀糧出入數目前后不一，有些甚至連章都未曾加蓋，是怎么回事？”

賬房老吏“撲通”一聲跪下，哆哆嗦嗦道：

“請殿下恕罪，去年的賬本因庫中失火而燒毀，許多記載為憑記回補……”

“燒毀？”蘇燁冷笑，“這么巧，這賑災賬本失火，還真是天公作美啊。”

李世平連忙躬身：“殿下息怒，此事的確屬實。下官當時已稟報上級，也有官府回文為證。”

蘇燁并未搭理他，轉頭看向王安。

“王安。”

“在！”

“你帶著幾人，拿這些賬冊去偏院詳查。”

“重點要查一下三件事：一是銀兩與糧食撥付數額是否一致；二是各縣災情上報是否夸大；三是賑災是否存在冒領、虛報、重復發放等情況。”

“遵命！”王安抱拳，立即喚人將賬冊取走。

蘇燁環顧廳內官員，語調平穩卻如山壓頂：

“諸位大人，本王奉命此來臨州，是奉旨賑災，并查明災情之真偽。”

“倘若有人敢欺上瞞下，掩蓋實情，膽敢貪污侵占救命糧……本王絕不寬恕！”

話音落地，廳內一片死寂，眾人垂首不語。

唯有隊尾一名衣著樸素、眼神沉靜的中年知縣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李世平見氣氛僵硬，忙道：“殿下威嚴，我等自當全力配合。若有不法之徒，臣也絕不姑息。”

“是么？那就好。”蘇燁似笑非笑，“本王拭目以待。”

——

夜幕降臨，府邸內燈火通明。

王安將審閱結果呈到蘇燁案桌前，神色頗為凝重。

“殿下，屬下依照您的吩咐查閱了近幾年的賑災賬冊，發現了三處可疑。”

“講。”

“其一，各縣上報災民數目多有重復，部分縣份甚至超過了實際人口。”

“其二，有幾筆賑災銀兩的撥付記錄缺乏下撥憑證，且連續數月未見支出。”

“其三——”

王安壓低聲音，“賬房小吏陳恒，神色詭異，似知曉隱情。”

蘇燁眼神一動：“可曾審過他？”

“屬下試探過幾句，但他吞吞吐吐，不肯多言，似有顧慮。”

蘇燁沉思片刻，道：“你親自去傳他來見。”

不多時，陳恒被帶到內廳。

這人不過三十出頭，穿著破舊布袍，面黃肌瘦，一副下吏模樣，進門就跪倒在地。

“陳恒，你在賬房多少年了？”

“小人……小人自先知府任上時便在賬房跑腿了，到今年第十個年頭了。”

“好。”蘇燁語氣柔和。

“那本王問你，這賑災賬本中諸多記錄不清的地方，可是有人授意篡改的？”

陳恒猛地抬頭，又立刻低下，面色蒼白。

“殿下……小人只是個跑賬的，不敢妄言……”

“大膽，陳恒。”

“你若說實話，本王可保你一家平安；若你若執迷不悟，明日午門外祭旗的人，便就是你。”

陳恒身體渾身顫抖，跪地思考片刻，終是咬牙道：

“殿下，小人說就是了！賬冊……賬冊都不是原本，那些都是李知府安排人另抄的，真正的賬本，藏在后衙偏庫密室中！”

蘇燁目光一凜：“哦，那密室可有鑰匙？”

“在李知府書案抽屜里，小人親眼見過！”

——

深夜，后衙偏庫。

“咔噠——”

一聲輕響，王安用偷出的鑰匙打開了鐵鎖，一陣陰冷的霉氣撲面而來。

蘇燁提燈而入，只見一排排厚重賬冊整齊陳列，卷軸之上編號清晰，封皮干凈整潔，與今日賬房所見截然不同。

“果然另有乾坤。”他冷哼一聲，抽出一卷翻開查看。

燈光下，蘇燁眼神愈發冰冷。

“賑災銀兩虛列七成，糧食發放去向不明，賑糧記錄虛多實少……”

王安咬牙怒罵：“這些該死的狗官，連災民的救命糧都敢貪，真是一群豬狗不如的家伙！”

“留一手吧，把這幾本卷宗藏起來，其余原封不動。”

“明日召李世平來王府，本王要親自問問他——這賬，是怎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