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妍妍揣著點期待，比平時早了半小時到輪滑場。許逸已經在場地里熱身，見她來，笑著拋過來一瓶溫水：“來得挺早，先活動活動腳踝？”

兩人剛練了一組后畫弧接雙魚繞樁，場外突然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一個穿著黑色速干衣的男生推門進來，肩上搭著件印著輪滑協會標志的外套，手里還轉著個樁桶，180的個子在晨光里像棵挺拔的樹，黑色工作服繃出利落肩背，紅頭發囂張又扎眼。目光掃過全場，最后落在妍妍他們這邊。

“喲，許逸，帶新人呢？”男生聲音亮堂，幾步滑到場地中央，輪子在地面擦出利落的“唰”聲。他身形挺拔，滑行動作帶著股收放自如的勁兒，和月姐的穩、許逸的流暢都不一樣，像是渾身憋著股隨時能炸開的活力。

許逸停下動作，沖他揚了揚下巴：“介紹下，這是王亦然，咱們這兒新來的自由式教練。亦然，這是妍妍我們新來的教練。他沖她揚了揚下巴，幾步走到休息區的長椅旁坐下，從口袋里摸出煙盒，抖出一支點上。火光在他指尖明滅，映得他眼尾的笑紋忽深忽淺，“昨天聽月姐講你在青藤技術學院待過？”

“是啊，我是二一屆學前教育專業的，今年剛畢業。”妍妍也走過去坐下，提起母校，話匣子忍不住打開，“學校的輪滑社挺有名的，我上學時總看見社員在操場練繞樁，就是場地有點小，水泥地還裂了好幾道縫。”

王亦然夾著煙的手頓了頓，紅頭發下的眉毛挑了起來，眼里閃過一絲驚訝：“二一屆？我一九屆計算機的，算你學長了。”我當時就報的輪滑社團他吸了口煙，煙霧從嘴角飄出來，混著晨光散成朦朧的圈，“你說的那幾道裂縫，還是我們當年練動作摔出來的——有次為了練單腳剎車，愣是在同一個地方磕了二十多天，把水泥地都磕出個小坑。”

妍妍聽得眼睛發亮：“原來那坑是你們弄的！我上學時總踩著那個坑練平衡，還跟同學說‘這是前輩留下的秘籍’呢。”

王亦然被逗笑了，煙蒂在煙灰缸里按滅時，發出輕微的“滋滋”聲。他望著場地中央滾動的樁桶，忽然嘆了口氣，語氣里帶著點不可思議的唏噓：“時間這東西跑得真快啊。我畢業那年，你們二一屆才上了一年多，還記得當時你們剛入學時，我還在開學典禮上還看見你們系舉著‘萌新報到’的牌子，紅底黃字，晃得人眼睛疼。”他側過頭看妍妍，眼神里有種跨越時光的柔軟，“那會兒總覺得你們還是毛沒長齊的小孩，現在倒成了能教別人輪滑的教練了。”

“學長畢業那年，輪滑社是不是辦過一場‘夜滑派對’？”妍妍突然想起件事，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我入學時聽學姐說，那天晚上你們在操場拉了串燈，二十多個人穿著輪滑鞋滑成圈，還把社團的橫幅綁在欄桿上，寫著‘摔不死就滑’。”

“可不是嘛。”王亦然的笑意從眼角漫到嘴角，像是被勾起了藏在心底的火苗，“那天保安大叔來趕人，我們就圍著他滑八字，把他繞得暈頭轉向，最后他叉著腰笑：‘這群瘋小子，明天把場地掃干凈！’”他低頭踢了踢腳下的輪滑鞋，輪子在地面摩擦出細碎的聲響，“后來我們真掃了一早上，邊掃邊規劃‘下學期要練出空中轉體’，現在想想，那時候的野心比天大，摔得再疼都覺得第二天就能飛起來。”

妍妍抱著膝蓋聽著，陽光透過玻璃頂落在她手背上，暖融融的。她想起自己大二那年，為了考教師資格證，在圖書館背教育學知識點，背到凌晨趴在桌上睡過去，夢里全是輪滑社成員在裂縫上滑行的身影。那時候她總覺得，自己這種連繞樁都磕磕絆絆的“學渣”，永遠追不上那些在輪子上發光的人，可現在，她不僅能穩穩地滑完月姐教的所有基礎動作，還能站在啟蒙班的場地里，把“小鴨子擺腳”講得讓孩子們笑出聲。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輕聲說：“當年我們總嫌場地小、設備舊，覺得自己是在泥地里種樹，沒想到現在真能看到樹開花。”他望向妍妍，眼神里帶著點長輩看晚輩的欣慰，“你能在這里當教練，也是種開花吧？”

妍妍被說得有點不好意思，低頭看著自己的輪滑鞋，鞋面上還沾著昨天練前畫弧時蹭到的灰。月姐總說她練動作太“死”，腳踝像焊死的鋼筋，可剛才聽王亦然說起當年摔出的裂縫、保安大叔的笑，她忽然覺得，那些重復到枯燥的基礎動作里，藏著的都是時光的重量——一九屆學長摔出來的坑，二零屆學姐傳下來的技巧，現在輪到她，把這些東西揉進“小鴨子繞樁”的故事里，講給更小的孩子聽。

“對了學長，”妍妍想起什么，抬頭問他，“你當年練基礎的時候，是不是也總在前畫弧的收力上犯難？我最近總掌握不好，要么收太快，要么收不住，月姐說我像‘沒關緊的水龍頭’。”

王亦然被逗得哈哈大笑，紅頭發隨著笑聲上下晃動：“何止犯難，我當年為了練收力，在操場的裂縫旁畫了個圈，逼著自己每次都要把弧線收進圈里，摔得護肘都換了三個。”他站起身，拍了拍褲子，“等會兒我有空，給你露一手自由式的收勢，雖然跟基礎動作不一樣，但發力的巧勁能借鑒——放心，不教你野的，就看個門道。”

妍妍用力點頭，看著王亦然滑向場地中央的背影，突然覺得晨光里的紅頭發沒那么扎眼了，反倒像團溫暖的火，把一九屆和二一屆的時光連在了一起。

風從玻璃門的縫隙里鉆進來，帶著點青藤學院專屬于輪滑社訓練的水泥地的的味道，也把王亦然的聲音送過來：“妍妍，過來看看！自由式的收勢，跟你們基礎的‘畫句號’，其實是親戚！”

妍妍笑著滑過去，感覺自己腳下的輪子像是被注入了新的力氣，不僅踩著月姐教的基礎，還踩著學長們摔出來的舊時光，在輪滑場的晨光里，穩穩地向前滑去。她知道，自己暫時不會去學那些炫酷的自由式動作，但王亦然帶來的，不止是“學長”這個稱呼，更是讓她明白：所有扎實的基礎，都是時光埋下的種子，當年一九屆的人種下的，現在輪到二一屆的她，看著它們在新的土壤里，慢慢長出新的模樣。